大公產品

首頁 > 文化 > 正文

枇杷的格/梅 莉

時間:2018-05-14 03:15:51來源:大公網

  一日,讀汪曾祺,他在《鹹菜茨菇湯》一文裏提到沈從文喜歡吃茨菇:「我到沈從文老師家去拜年,他留我吃飯,師母張兆和炒了一盤茨菇肉片。沈先生吃了兩片茨菇,說:『這個好!格比土豆高。』我承認他這話。吃菜講究『格』的高低,這種語言正是沈老師的語言。他是對什麼事物都講『格』的,包括對於茨菇、土豆。」讀到這句時,不禁莞爾,沈先生一句話,土豆就躺槍了。

  但感覺很新奇,真的是連食材都有格、什麼事物都有格的高低之分嗎?仔細想想還真是這麼回事。在我心裏,櫻桃就比桃子格高,豌豆比蠶豆格高,枇杷樹就比棗樹、桃樹格高。記得中學語文老師在講解歸有光的《項脊軒志》最後一段文字時,其平淡質樸中蘊含的深情令我熱淚盈眶:「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試想,如果把這棵枇杷樹換成棗樹、桃樹,那它就不會「亭亭如蓋」,也就沒有這麼強烈的懷念色彩了。

  我們樓下有兩棵枇杷樹,葉大蔭濃,四季常青。「五月江南碧蒼蒼,蠶老枇杷黃」。當蠶豆從餐桌上黯然謝幕時,枇杷清新登場了。綠葉叢中,枇杷樹結了許多的果實,黃澄澄、沉甸甸地懸掛着,觸手可及。一樓的大姐說,這幾天,晚上總是聽到窗外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她打開窗戶一看,原來是幾個半大的小子在偷摘枇杷,她喊了一嗓子,幾個小傢伙作鳥獸散。

  春夏之交,又到一年當中吃枇杷的時節,一期一會的四季最是值得期待。現在很多蔬菜、水果在大棚裏種植被錯亂了四季,但至少枇杷還沒有,也許是因為枇杷小眾,格高。枇杷果與杏像孿生兄妹,但仔細分辨一下其實有差異,最明顯的是摘枇杷都帶一個小梗。為什麼呢?因為枇杷嬌貴呀。作家車前子說:「採枇杷,要捏住枇杷梗,然後順勢一拗,手不沾果實,一沾,第二天枇杷就起褐點,腐爛。」所以,哪怕是男人採枇杷,都要翹起蘭花指,小心翼翼地。

  看到樹上結的枇杷,就饞了,趕緊去水果超市買來一盒新鮮的枇杷過過嘴癮。橙黃色的枇杷果表面上附有一層細細軟軟的絨毛,摸着有天鵝絨般的質感,撕開果皮露出黃色的果肉,放進嘴裏,果肉軟軟的,酸酸甜甜,很清淡的味道。這味道決不會把你弄得五迷三道、神魂顛倒,沒有荔枝那樣使人想日啖三百顆的魔力,也沒有芒果入口時濃郁甜糯的芬芳,可是,當你偶爾想起它,會覺得回味無窮。就像青春時暗戀過的那個人,一直在你記憶中,有着疏影橫斜的影子。

  枇杷的格,可以與之相提並論的有櫻桃、青梅,它們被稱為「初夏三友」,如果把桃子、李子與枇杷放在一起做朋友,枇杷也許不答應呢。寫到這,忽然想起張大才女說過的一句刻薄話:「如果必須把女作者特別分作一欄來評論的話,那麼,把我同冰心白薇她們來比較,我實在不能引以為榮,只有和蘇青相提並論我是心甘情願的。」

  這就是張愛玲眼裏的格吧,格當然有高低之分,她分明是看不上冰心白薇的文字格局,其實她連閨密蘇青的文字也是看不上的,她肯這麼說,是因為情義。都說張才女薄涼,其實只是她內心的溫度從不輕易流露。枇杷有格,人,當然也都有屬於自己的格。

最新要聞

最新要聞

最受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