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母親節，每年此時，孩兒會買些小禮，放於她的床頭。昨日，五月十二日，四川汶川大地震紀念日。十年前的昨日，下午兩點二十八分，她的孩兒與那個班的所有同學一起，長眠，一個都沒能出來。

　　周五，住校的孩兒回到家，周六，她給孩兒買了新鞋。夜裏，孩兒跟她撒嬌，媽，明早給我做早飯嘛。孩兒周日晚要返校，周一（十二日），是孩兒外婆的生日，周日一早她要上山，去給母親備壽。她數了一百元零錢遞給孩兒，你自己上街吃吧。此生，這是她給孩兒說的最後一句話。

　　那天中午，她洗過碗，那時，母親要她多歇一會再下山。猛然間，有響聲從天地間迸發，對面的山，開了又合，合了又開。天搖地動。她和母親死死抱着門前的大樹。母生六子，因了母親生日的緣故，悉數安好，但她的一雙兒女─念小學的女兒，教室在三樓，最上面的一層，樓垮時，三樓陷為一樓，那一層的學生僥幸逃生。

　　兒子的教室也在三樓，可是沒有那麼幸運，整幢教學樓坍為平地。

　　翌日有人從電視裏看見了她的女兒，女兒還活着，那麼兒子呢？在山西打工的丈夫連夜包車往家趕，她去九洲體育館，每一頂帳篷裏找兒子。她見到了兒子的班主任，班主任遠遠搖頭，她暈過去了。她去衝警戒線，去救護車前一次次下跪，她要回到已是一片廢墟的北川城、兒子的學校找兒子……

　　萬一兒子失憶了呢？萬一兒子還活着？縣城的家沒了，若兒子回來，怎麼辦。起初，她把要跟孩兒講的話打在紙上，和着淚，一併燒給兒子。怕兒子看不見，聽不真，後來她做了一條長十米的橫幅，每年三次，兒子生日、春節、五．一二，去「學校」裏懸掛。念兒的話，自己的電話號碼，斗大的字，印在橫幅上。這一掛，整十年。

　　這位母親成興鳳，如今在北川縣安昌鎮開了一家小店，小狗安安看門。我們聊天時，有一剎安安跑開了，她衝出門撕心裂肺喚着，安安，安安。再經不起任何的失去，哪怕小狗暫時離開視線，人已徹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