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還以為地震,拾起枕頭邊的手機一看,凌晨三點三。火燭嗎?但並沒有燃燒的聲響和氣味,而且門敲得相當穩,像節拍器,咯、咯、咯、咯,沒有焦慮。
我走到玄關,把門開出一道小縫。
「深夜打擾,還望恕罪。我叫蘭蘭,多多指教。」一把操普通話的年老女聲說。
想必是中國鄰居求助,便開門。門前卻是個毛團,半個人高,黑白夾雜。「可入乎?」她說,同時右肩往前傾,我只能挪開。儘管大熊貓何以突然找來,我完全茫無頭緒,不過這種情況下,還是任由事態發展比較好。
領她進客廳後,我連忙把椅子上的坐墊拆下,鋪在地板。取來兩罐青島,再拆一塊坐墊,坐在蘭蘭前方約一米位置。
蘭蘭雙手合攏,夾起啤酒啜飲。熊貓的飲法。
「中國超市買的,普通超市沒有。」我說。
「誠然。」她頜首。「昔日奴家住處左近便有若干中國超市。」
「蘭蘭小姐住哪裏?」
蘭蘭嘴角上翹。「沒到過上野動物園?貴校不就在邊上?」
「真是慚愧,太多書要讀,一直沒機會……」
「無足慚愧。橫豎非失禮失德之事,觀看熊貓而已。」
我略點頭,同時猜想蘭蘭可能將要說一些關於四書五經的話題,因為我最近整天在讀這些書。
「然遙想奴家初至日本,六萬賓客,從動物園門口排隊至公園出口。其人固知我來此,實因中日邦交。老身乃軟實力之彰顯……」
「Joseph Nye?」我試着道,這昨天也讀過一點。
蘭蘭都沒回應。她繼續天南地北,從二戰講到動保,再談睡眠質量、夢的解釋、七十年代東京時裝與華服之關係。兩小時後我還是搞不清她想說什麼。問題是,半夜三更,一隻老熊貓來敲你家門,不可能沒有原因,這和寫專欄不可欠缺主題是同一道理。她到底要說什麼呢?
「啊,天亮了。」蘭蘭突然道。「不嫌老人嘮叨,感激不盡。」說完徑直起身,往門口爬去。
「走了?」
「氣衰力弱,無法久留。」她說。「一期一會,珍重!」她撐起上身拉門柄,出去後,輕輕把門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