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磚畫再現 竹林七賢

時間:2018-05-09 03:15:53來源:大公網

  圖:「喟然高嘯」、「林谷傳聲」的阮籍\大公報記者陳旻攝

  內地一檔名為《國家寶藏》的綜藝節目去年火遍了海內外文博圈。南京博物院在《國家寶藏》中推出三件文物,其中在二○○一年被評為中國二十世紀一百項重大考古發現之一的《竹林七賢與榮啟期磚畫》,不施彩繪,以極為樸素簡練、或剛勁挺拔或細柔如絲的數筆線條,氣韻生動地勾畫出中國歷史上著名的《竹林七賢與榮啟期》孤傲不羈的風雅個性,本色自然,風格迥異。魏晉名士們在生活世界的人格氣象與精神氛圍,在此磚畫上得以完美記錄與保存。\大公報記者  陳 旻

  墓室壁畫發端於人類對自身最後歸宿場所的裝飾。據南京博物院專家介紹,漢代興起的畫像磚在魏晉南北朝時期依然盛行,此時的畫像磚在江蘇南京附近、河南鄧縣出土較多,且多為藝術珍品。

  最早魏晉人物畫像

  長江中下游的南京附近地區為三國吳、東晉、南朝各代的都城所在,留有諸多吳、晉、南朝的墓葬。這些墓葬絕大部分是磚石墓,墓壁嵌有模印文字、圖像的畫像磚。模印磚畫最初為一磚一幅畫,東晉時開始出現由多塊磚拼嵌成一幅畫,而後畫幅逐漸加大,內容也由簡單的龍虎等圖形發展為獨具特色的人物故事畫。

  一九六○年四月,江蘇省文物工作隊南京分隊,在南京西善橋發掘太崗寺新石器時代遺址,在距離遺址的六百二十米處的基建工程中,意外發現一座東晉至南朝宋帝王陵。此墓在宮山北麓下,雖然墓門和墓道被破壞,但墓室完整,仍可看出它的全部建築結構。考古人員按部就班地隨墓葬進行了清理,卻意外發現這額外的工作「收穫巨大」。在長六點八五米、寬三點一米、高三點四五米的墓室中部南北兩壁,整齊地拼嵌着《竹林七賢與榮啟期》畫像,各長二百四十厘米,高八十厘米,由二百餘塊墓磚拼合而成。

  磚畫像分為兩幅,南壁為嵇康、阮籍、山濤、王戎四人,北壁為向秀、劉伶、阮咸、榮啟期四人。人物之間以銀杏、松槐、垂柳、闊葉竹相隔,各自成獨立的畫面。人物形象皆作陰文線刻,線條挺勁銳利,刻法準確生動。八人均席地而坐,但各呈現出一種最能體現個性的姿態。有的撫琴嘯歌,有的頷首傾聽,有的高談玄理,有的舞弄如意,有的持杯飲酒,有的閉目沉思。

  喜出望外的考古隊在發掘報告中表示:「本墓中出土的文物中最有價值的,當為墓室兩壁的兩幅磚刻壁畫,這在南京地區六朝墓中尚屬首次發現。」南京博物院專家說,其實這不僅在南京地區,在全國範圍內都屬首次發現。報告甫一面世,立即引發內地考古界的高度關注。

  《竹林七賢與榮啟期磚畫》在二○○二年被內地列入《首批禁止出國(境)展覽文物目錄》(六十四件)。專家認為,此磚畫填補了六朝繪畫作品的空白,是迄今發現的時代最早的魏晉人物畫像,也是現存最早的竹林七賢人物組圖,人物形象及題榜姓名與史書記載一致。刻畫手段純線條,古雅、清逸,氣韻傳神,且保存極為完整,具有非常高的歷史與藝術價值。

  亂世名士放任豁達

  《竹林七賢與榮啟期磚畫》展陳於南京博物院「江蘇古代文明」展廳內,兩幅磚畫並排陳列,在柔和燈光的映射下,畫像中一個個線描人物的細部線條纖毫畢現,分外「傳神寫影」。

  竹林七賢是指魏末晉初的七位名士,嵇康、阮籍、山濤、向秀、劉伶、王戎及阮咸七人,他們在生活上不拘禮法,清靜無為,退隱山林,聚於竹林吃藥飲酒,任性不羈。

  七賢生活的歷史時代是三國末期與西晉初期。司馬氏建國後不到三十年,在皇室內部就爆發爭權奪利、骨肉相殘的「八王之亂」,動亂持續了十六年。

  嵇康、阮籍都是「正始名士」,有「濟世之才」,對司馬氏統治集團的篡權盜國,剪除異己,及在尊重禮教的虛偽幌子下所進行的種種破壞禮教、借刀殺人的行徑,深為不滿,於是「以柔保身,以傲慢世」。他們採用曲折隱晦的語言,比興的手法來抒發憤世嫉俗、為國擔憂的思想感情。

  阮籍在《詠懷》詩中寫道:「徘徊蓬池上。環顧望大梁。綠水揚洪波,曠野莽茫茫。走獸交橫馳,飛鳥相隨翔。是時鶉火中,日月正相望。朔風厲嚴寒,陰氣下微霜。羈旅無儔匹,俛仰懷哀傷。小人計其功,君子道其常。豈惜終憔悴,詠言著新章。」

  而嵇康在《述志詩》中吐露:「斥鷃擅蒿林,仰笑神鳳飛。坎井蝤蛙宅,神龜安所歸?恨自用身拙,任意多永思。遠實與世殊,義譽非所希。往事既已謬,來者猶可追。何為人事間,自令心不夷?慷慨思古人,夢想見容輝。願與知己遇,舒憤啟幽微。岩穴多隱逸,輕舉求吾師。晨登箕山巔,日夕不知飢。玄居養營魄,千載長自綏。」

  這兩首膾炙人口的詩,「雖志在刺譏,而文多隱避。」磚畫「七賢」之後,還模印有榮啟期。榮啟期是春秋時期的「遁世之士」,有學者認為將榮啟期列為畫面中是出於對稱的需要。也有專家表示,將榮啟期與七賢模印在貴族墳墓中的主要原因是寓「不意永嘉之末,復聞正始之音」的時代意義。

  定格重大歷史瞬間

  模印磚畫最早出現於秦代,專家考證大型磚印壁畫的製作過程:先在整幅絹上畫好,分段刻成木模,印在磚坯上,再在每塊磚的側面刻就行次號碼,待磚燒成,依次拼對而成。

  南京博物院專家認為,《竹林七賢與榮啟期》磚畫的藝術構思正是顧愷之所言的「遷想妙得」,畫中傳出縷縷清韻。作者繼承了兩漢壁畫與畫像石刻的寫實結構與用筆,純熟地運用和發揮了線描的表現能力,抓住人物最本質的精神特徵和思想感情,概括而又生動地把創作對象的外表特徵與內心世界刻畫出來,使畫中每個人物所生活的時代以及他們自己對所處時代的內心感受,一目了然。

  磚畫像中的嵇康,梳着角髻,蓄着長髮,赤足盤坐樹下,邊撫琴,邊沉思遠望,一副「非湯武而薄周孔」的反對偽禮教的傲然自得。

  阮籍,雖仍是赤足,但卻頭戴巾子,「喜怒不形於色」,突出畫了他的「善嘯」。用他那「喟然高嘯」、「林谷傳聲」的嘯音,尋覓「知音」,並與竹林諸君子「不與世事,遂酣飲為常」的態度。

  畫山濤,則是着寬服、戴幅巾,四十歲光景,側重畫出他「介然不群」,「與嵇康、呂安善,後遇阮籍,便為竹林之遊」形象。

  與對山濤一樣,作者對於王戎,也是着重畫出他那「為人短小」、「任率不修威儀」的特點,給他梳上角髻,露出一雙裸及膝部的赤足,手玩「如意」,怡然自得。尤其是雙眸中清炤的目光,透出敏銳聰穎。

  向秀「超然心悟」,依樹沉思。似乎是近旁的一陣清幽笛聲,令他情不自禁憶起往事與故友。他緊皺眉頭,輕聲吟唱「聽鳴笛之慷慨兮,妙聲絕而復尋。」畫家給他安置的正是一個身旁無物,孤獨淒清的場面。

  「天生劉伶,以酒為名」。畫面上看到的正是這個「挈榼提壺,惟酒是務」的醉醺迷蒙形象。

  至於阮咸,赤足盤膝,作者用筆着墨於「妙解音樂,善彈琵琶」的特性,垂飄帶於腦後的阮咸蕭散飄逸,他挽袖持撥片,正專注彈撥一個四弦的阮。

  七賢之外,第八個人物是榮啟期。作者着力畫出他那「披裘帶索」,「鼓琴而歌」的隱士風範。

  整幅磚畫運用均衡的構圖,熟練的筆法,用遒勁而簡練的鐵線,描繪出每個人不同的動作、姿態、神情,尤其是描摹眼神表達人物心靈的境界,嵇康的孤傲,山濤的凝視,王戎的遐想,劉伶的沉醉,阮籍的含笑,榮啟期的淡然,阮咸的專注,向秀的忘我,都是透過不同的眼眸傳神表現。專家表示,這種表現手法,突破了漢畫藝術人物形象的千篇一律和古拙呆板,極為生動傳神地體現了每個人物的不同特點、性格與精神氣象。

  對於嵇康他們,李澤厚在《美的歷程》中表示,在「對酒當歌,人生幾何」底下的,是「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的老驥長嘶,建安風骨的人生哀傷是與其建功立業「慷慨多氣」結合交融在一起的。「人們並不一定要學那種種放浪形骸,飲酒享樂,而是那種內在的才情、性貌、品格、風神吸引着、感召着。人在這裏不再如兩漢那樣以外在的功業、節操、學問,而主要以其內在的思辨風神和精神狀態,受到了尊敬和頂禮。是人和人格本身而不是外在事物,日益成為這一歷史時期哲學和文藝的中心。」

  《竹林七賢與榮啟期》如同一張照片,定格了重大的歷史瞬間。之所以被推舉上《國家寶藏》,南京博物院專家說,正是因為這是件蓄蘊着許多思想與感情的會心之作,奠定了模印竹林七賢磚畫在中國美術史上無可替代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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