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有各種各樣的學校，各種各樣的班，但無論怎樣的學校怎樣的班，都總有一個愛發問的人。在我們的班，這個人叫Kurz。金髮藍眼的他提問時有股超然的魔力，彷彿召喚太陽從東方升起，或喚醒初春第一棵嫩芽，全班同學幾乎要起立致敬，只有一個人例外，他是坐在我旁邊的山下。

　　那時候Nicolas Bourriaud剛講完課。Nicolas Bourriaud，著名策展人，山下的偶像，研究的對象。

　　主持對咪高峰說：「還有大約十分鐘，可以容許三個問題，大家有什麼請提問。」

　　山下的筆記早已記下六、七行問題。他像要確認問題存在那樣不住畫圈。Kurz舉手。山下說：「又是那個死鬼佬，次次都要博出位、拋書包，卻愈問愈露餡。」

　　Bourriaud說完後，主持點頭。「第二個問題？」

　　「聽老師回答，你就知道全校的臉都給Kurz丟了。可是他是留學生……喂，這字怎唸？」

　　「Anthropocene.」我說。

　　「An-do-so-po-sin」山下一邊翕動嘴皮唸一邊摸耳邊的暗瘡。

　　「其實我還有一個問題，如果大家不介意……」Kurz再說。

　　「拜託，這問題在Post Production第二章已經寫過，沒有書告訴我，可以借你嘛。可不能讓這種樣衰衰的同學代表我。」他不斷喃喃唸「An-do-so-po-sin」，在Bourriaud說完前不知唸了多少回。

　　「謝謝Bourriaud老師。」主持看表。「現在已經過時，我想我們不應打擾老師接下來的工作，就此感謝老師給我們上了寶貴一課。多謝大家！」

　　同學拍掌，收拾書包。好幾個女生圍籠Kurz吱喳：「他說什麼，完全不懂，幸好有你來問，不然我們要出醜了。」Kurz臉上掛起小酒窩：「謝謝你們讓我提問才是。」山下闔上筆記本霍的起身。我問他要不要一起吃飯，附近開了一家蒜香味夠濃的啤酒炸雞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