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蘇軾《黃州寒食詩》局部

　　一塊大理石在沒有經過雕刻之前並不是藝術作品，雕塑家為它賦予新的形式，它才獲得新的生命。

　　同樣，一張空白的紙、硯裏的墨、字典裏的字形不能稱作書法，書法家為紙、墨、字形重新賦予形式，具有審美價值的書法作品才因此誕生。墨在紙上形成一點一畫，點畫之中的空白成了飛白，點畫之外的空白則成為留白。在材料、形式二者之間，形式是主動的因素，加諸材料的形式讓藝術作品區別於非藝術作品，也讓高超的藝術作品區別於平庸的藝術作品。書法家的高明之處不在於擁有更加珍貴的紙、墨，更不在於他寫的字多麼古奧難識，而在於能夠塑造更加富於美感的藝術形式。

　　蘇軾寫下《黃州寒食詩》，其實完成了兩重由材料而形式的創造。一重創造是為紙、墨、文字賦予形式，完成了一件書法作品。另一重創造是為語音、語義賦予形式，完成了兩首詩歌作品。

　　《黃州寒食詩》編入《蘇軾文集》，字變成了細明體而不是手寫體，這並不妨礙我們欣賞詩歌，因為詩歌的「材料─形式」結構並沒有被破壞。大小一律、排印整齊的細明體字其實更方便於詩歌的閱讀，這時，字形只是將我們引向語音和語義的橋樑。而書法成其為書法，在於書寫形式本身獲得了獨立的意義，我們在乎每個點畫、每個字的姿態，在乎字與字之間的疏密、連斷。形式從幕後走上了舞台，它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惹人注目。在書法作品中，形式是真正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