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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諸君思我狂/邱 逸

時間:2018-04-22 03:15:37來源:大公網

  一九九八年,我通過56K上網,斷斷續續下載《李敖笑傲江湖》,對他的演講能力,拜服不已。任何被認為一個人做不了的節目,都被他一個人做到了。這節目打破了並違反了電視製作原理,撇開一切動態與精緻,單刀直入,以證據入眼、以口舌開心,開電視得未曾有之奇,說它乃千古一絕,也不為過。《李敖笑傲江湖》的最大特色是:它不以空口罵人,而是以證據罵人。罵人威風所至,最後演變成不被李敖罵,就對李敖感激了;若被李敖捧一下,那就感激涕零了。

  他以博學、勇氣、口才三結合,闖出了文字以外的一片新天地。

  可見,李敖是非常善於運籌及發揮影響力的思想者,他不僅僅是一位出色的作家,更應該是一位懂得抓住甚至製造一切機會,傳播其思想影響力的思想家,他善用傳媒又不為傳媒所困。

  二○○○年後,他藉鳳凰衛視的平台走進大陸尋常百姓家。那時李敖已六十九歲了,除了偶爾不知所雲外,他在節目中反應奇快,觀點也見獨到深入,對一個老人而言已是難能可貴,他每次講說都恍如一篇好的文章,開始總是拉雜而談,不着邊際,忽奇峰突出,回到主題,脈絡分明,在觀眾嘆服安排之妙時,節目已經結束了。

  正如他常常在節目中所說:一般人僅僅看到他表面的狷狂而輕看了他,真實的李敖是懷抱高遠俯瞰,但又無可奈何。李敖曾表示自己是「大陸型的知識分子」,嚴格說來這不是地域概念,而是一種文化生態下的產物。這個文化生態,就是從康梁公車百年來,文化、道德、規則激烈衝突的戰場,即無勝負,也無對錯。

  李敖尊崇梁啟超,也有一種革命黨人的理想主義氣質,李敖多次說自己的超人稟賦和苦心焦思,都在台灣這個「小地方」被空耗了,「或者不成比例地浪費了」,一九九九年李敖出《李敖禍台50周年》的叢書,雖似自嘲,卻有大沉痛存焉。

  李敖是一個獨有文化現象,他意外地留落台灣六十多年,揭櫫了台港的自由主義和批判風格,晚年卻打着反「台獨」的旗幟回歸中華,有學者論其「一生困處台灣,無從領略江南煙雨,也未能砥礪漠北風沙,落得以謾罵終其身」,成就恐怕不高。我的看法剛好相反,單以他對孫中山及蔣介石的批判,已可在史學上自成一系,他能在海峽兩岸有如此持久的影響,在近代史中,難出其右。何況,他成功結合現代傳媒,說話能力爐火純青,晚年更以在大陸的三場高校演講回饋他的文化母體,並見好就收,知所進退更是很好的說明。

  李敖以精英自居又草根自詡,他桀驁不馴又好為人師,他口誅筆伐又風趣幽默,他因循守舊又百無禁忌。喜歡他的人和不喜歡他的人一樣多。不喜歡他的人理由主要是看不慣李敖總是桀驁張揚自誇的表演,這有別於普通人觀念中,中國傳統的「大儒」修養行為,就如陳文茜所言:「李敖的反偽善,使他真正的價值長期被低估了」;而欣賞李敖的人卻偏偏喜歡上李敖這種卓爾不群,敢說敢當的強悍個性。雖然喜歡李敖的人各有各的道理,但這世上原本就有人看熱鬧,有人看門道,不妨礙各有各的看頭。

  李敖曾經在節目中引用宋朝的詠梅詩自寓:

  姑射神遊閱九關,水晶宮殿不勝寒,

  下窺人世生塵想,顧作梅花與俗看。

  一個下凡仙人,玩興大起,故意變作梅花給世俗人看。

  像李敖這樣常常離經叛道光芒四射的人,僅僅看他的文字是不夠全面的,有許多他不敢、不想或還來不及着墨於文字的東西,需要從他的行為和履歷上補缺。我以為,真正看懂李敖的人,是那些能夠不流於表象,不介懷於浮藻而直觀其思想精髓的會意者。猶如拈花微笑,知之則知之,不知則不知。

  他常常說,政治對他而言也太小了。只有文化的建樹才是長久的,更有雋永意義。李敖是充滿歷史抱負和使命感的人,在他的內心,早已將自己看作身軀暫放當代,精神存於時空的思想家。

  我們身處的是一個大師凋零的時代;在我們的文化環境裏,早沒有錚錚鐵骨存活的土壤,在我們的時代中,慶幸有和李敖同存過。

  尊前作劇莫相笑,我死諸君思我狂。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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