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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外邊城,人間鳳凰/姚文冬

時間:2018-04-01 03:15:33來源:大公網

  圖:鳳凰古城風情萬種   資料圖片

  讀過沈從文《邊城》的人,都在紙上知曉了鳳凰,沒讀過《邊城》的人,也在口口相傳中嚮往鳳凰。鳳凰是什麼?它是一座三百多年的歷史古城;是作家沈從文、畫家黃永玉的故鄉,也是民國第一位民選總理熊希齡的故鄉(沈、熊兩家只隔幾個巷弄);是風情萬種的吊腳樓,是湘西的一幅民俗畫……新西蘭著名作家路易.艾黎稱讚它是「中國最美麗的小城」。

  不到鳳凰,便覺其遙遠、神秘,在湘西的山水中沉睡那麼多年,因為邊遠,便有了世外桃源的意味。然而,當今社會,還有邊遠一說嗎?經長沙,過懷化,兩個多小時,我已站在鳳凰的橋頭。到了鳳凰才知道,無論怎樣隱秘的桃源,也能被現代人改造成人間。但是,鳳凰骨子裏的美是抹不掉的。

  沱江在古城中緩緩流淌,苗寨風情濃郁,吊腳樓保持着古老的模樣。沱江之上,隔不遠就有一座橋連接兩岸,每座橋的造型各不相同,它們有着迷人的名字:虹橋、風橋、雨橋、雪橋……從橋上望去,山巒、樓閣,分裂於沱江兩邊,極其對稱。江水清澈,又極淺,水流悠游、緩和,保持着亙古不變的風姿,穿透柔波,能看到水底招搖、嫵媚的水草。魚身形的瘦長船隻往來江上,或棲息於岸邊,有的載滿鮮花,顯得刻意,卻是湘西不經意的風格。我從一棵柳樹間望去,柳枝嬌嫩、妖嬈,柳下兩隻船並排泊在水面,像是一雙棲息的鞋子,那些前世為樹的木樁,支撐着吊腳樓,細腳伶仃地立在江水裏……誰說詩是詩人寫出來的,分明就是湘西人的庸常日子過出來的。

  我住在一家臨江的民宿,名字極好聽,叫「親的客棧—雪橋」,推窗望去,窗下是一層低於一層的屋脊,與遠處的青山齊高,之間是沱江的碧流和人群的歡笑。華燈初上,遊人都聚集到江邊,與那些流光溢彩的燈火融為一體,使我想起小時候過年,提着燈籠滿街跑,歡樂到放肆,以為世界到了可以任意的地步,那時候,趕都趕不回屋裏去,只想留在街上。可是,一年只有一個除夕,童年又那麼短暫。此刻,在鳳凰,彷彿童年重現了。那麼多人湧到江邊,彷彿今晚要有盛大的喜事發生。

  此時此刻,我想做一根支撐吊腳樓的木頭,傻乎乎、濕漉漉,一千年、一萬年站在水裏,托起這人世的繁華,雖然,回到人間的鳳凰,其實只剩下一個神奇的表象──河這邊的商業街,河那邊的酒吧街,遊人喧囂,商販叫賣,就連那些苗族的老婦人,也到河邊兜售花籃,穿着艷麗服飾的苗族少女三三兩兩在街巷間徜徉,等待與遊客合影。古城牆、青石板路,彎曲、狹窄的巷弄,錯身都不易,可是,年年都有那麼多人前仆後繼地趕來,只為不錯過鳳凰別樣的美。

  鳳凰因沈從文揚名。斯人早已作古,可故居依然在,城外的墓地依然在。這兩個地方,自然是我這等喜歡點文墨的人不能錯過的。看得出來,多數遊人是想不到這些的,故居前遊人寥寥,墓地則更是林謐人稀。我在先生的墓前默默鞠了一躬,坐下來沉思,其實也沒想什麼,只是覺得這時心裏很安靜。

  「沈從文年二十歲學生湖南鳳凰縣人。」初到北京,先生在一家小客店的旅客簿上這樣留言。二十歲的他,應是膽怯、惶恐、茫然的吧?從鳳凰到北京,他輾轉走了十四天。後來呢?是邊城外面的世界成就了沈從文,這位晚逝幾個月就可能獲諾貝爾獎的大作家。或者說,是鳳凰成就了沈從文,似乎無論他走在哪裏,他的一生都未曾離開鳳凰,就像吊腳樓下的木樁,支撐着他的精神世界。在北京病逝後,湘西人要求將墓地遷回鳳凰。葉落歸根,是不是沈從文的選擇,已經無從知曉了。他的骨灰,一半撒到沱江,一半埋在聽濤山中。先生躺在山裏,也是游在水中,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都想了些什麼,如果有來世,是否還要走出邊城?或許也在疑惑,怎麼會有這麼多人,蜂擁來到了邊城呢?

  尤其那些在都市活得焦慮的人,一來此地,彷彿都換了個人,包括我。只是,這些人還是要離開的,但和先生當年的離開不一樣,先生是執着地衝出去,我們來這裏,無非是要逃避什麼,最終,我們還要去追逐我們所逃避的那些東西。但是,有一種感受是真切的──離開鳳凰,猶如從一場美夢中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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