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鳥咕咕,有人嘎嘎。我站在卧室門口,遠遠看見露台上,他正與鳥說話,看你以後還來不來?鳥,撲棱撲棱掙扎着,在他手中。走過去,見另一隻鳥,站在對面的屋頂,顫慄着,羽翼半張半合,驚恐張望這邊。
不是容不下一隻鳥,不是沒有想辦法讓鳥與菜,各自相安無事,只是,動物法則,田野法則,自然法則,原本這種鳥─斑鳩,種子、穀物、小菜苗等,就是它們的食物。曾經試着放一點米在露台,結果引來更多的鳥。菜苗所剩無幾,買來專門的網,罩住菜地,陽光受限,菜不生長。
鬥智鬥勇最常見一幕,是門嘩地一聲開了,人跺腳的篤篤聲,鳥驚飛的噗噗聲,人嘎嘎的驅趕聲。萬籟俱靜。
地裏荒了很長一段時間,鳥也不再來了,我們鬆了土,給地上漚上油枯,秋種最後的時間,驅車去遠方的集市買回菜苗,青菜、棒菜、兒菜、萵筍、紅油菜等等,打窩,下種,澆定根水,調試噴灌系統。菜苗孩子般從地裏站立起來,嬰兒一樣的臉。鳥們又蠢蠢欲動,想回來了。
每一棵菜都是生命,隆冬了,如今所有生命、這些菜都長起來,今年小小的菜地,「墒情」好,那些菜,彷彿特別着急,還來不及生長,菜葉就皺縮成花骨朵一樣,一個個打起葉浪子來。紅油菜,總是泛出紅酒一樣流淌的光澤。
並不是鳥們聽話了。某一天,我在家裏找出幾柄絹扇,薄如蟬翼的扇,綁它們在竹枝、在曬衣繩、在夏天留下的瓜架下,絹扇無風自舞。後來家家戶戶的露台,都學了我們。小鳥終究不比人聰明,它們以為那是人,不再來了。
那隻鳥,是自己撲到玻璃護欄裏,束手就擒的。被談話之後,放了它。在這個只有高樓、綠樹與人流的大都市,在這個寒冷的冬日,小孩一樣的那些鳥,不知還有什麼可吃,它們最初從哪裏來,又去哪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