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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鵝/李憶莙

時間:2018-03-20 03:15:54來源:大公網

  在此時此地,你說叫我去買隻鵝來燒製道什麼餚饌吧,我還真的不知該上哪去買。即使是上酒樓餐館,也不知哪家可以吃得到鵝肉。當然,鵝,我是見過的。小時候左鄰右舍都有人養鵝,並讓牠們在前院後院自由地大搖大擺亂走。

  那時,養鵝是用來防盜的,從沒見過有誰將鵝殺了來吃。鵝很兇悍,見到陌生人就伸直脖子追趕。所以養鵝看門並不比養狗差。鵝不但靈敏盡責,而且攻擊性特強,被咬着了不但不肯鬆口還帶「擰」的呢。小時候我們都很怕鵝。鵝除了兇悍,會咬人、「擰人」,還很吵,終日軋軋地亂叫;在院子裏大搖大擺,走來走去,追這趕那的搞得雞飛狗跳。養鵝除了防盜還能防蛇,據說有鵝的地方是不會有蛇的,因為蛇怕鵝的糞便,一旦沾上了,沾着的部位就會逐漸潰爛,最後蛇必死無疑。這些有關鵝的童年記憶,常常給我帶來趣味盎然的回憶。然而此生卻沒有過多少吃鵝的記憶,似乎也只有一次,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丈夫不知從哪裏得知在半山芭有一家燒臘店,店主剛從香港拜師回來專司炮製深井燒鵝。這「半山芭深井燒鵝」吃是吃過了,感覺就跟燒鴨一樣,沒什麼特別,也就僅此一次。如今那店是否仍在經營中?則不得而知了。

  這次於江南走了一回,從桐鄉到烏鎮,從烏鎮到鎮江、揚州,幾乎每一頓飯桌上都有鵝。燒的、滷的、燉的、煸的、炒的、燜的,鹽水的,總之就是花樣百出,我都不太記得了。當然,「胭脂鵝脯」是不可能忘記的。因為《紅樓夢》裏的餚饌,有不少是鵝。而「胭脂鵝脯」是常被提到的。所謂胭脂是因為鵝肉呈玫瑰紅色,像仕女塗抹的胭脂而得名。這紅色的鵝肉原來是風乾了的,叫「風鵝」。記得在揚州吃到一盤很漂亮的菜,叫風鵝片炒萵苣,一紅一綠的非常悅目,吃在嘴裏,有萵苣的清脆,風鵝的甘香,別有一番風味。其實風鵝無論怎樣做都很好吃。尤其是風鵝切丁炒飯,我一口氣可以吃兩碗。除鵝肉,還有鵝掌、鵝頭、鵝翅膀,另外肝、肫、腸、腦、血等等的五臟六腑,都能燒製成盛饌,令人嘆為觀止。

  在鎮江茅山句容市,到處都是吃鵝的館子,還特別強調是「老鵝」。什麼「江邊老鵝」、「蓮藕老鵝」、「紅燒老鵝」、「老鵝燉滷乾」等等的「老」個不亦樂乎。是否吃鵝以「老」為好?當時沒問,現在想來倒是覺有點遺憾了。

  風鵝之於茅山句容,應是家家戶戶必不可少的日常食品罷。在那裏,不論是檐前還是屋後,舉目所見都是晾曬風乾的茅山老鵝。

  吃鵝,當然要數揚州吃得最活色生香,最精緻了。這與揚州的文化歷史不無關係。曹雪芹寫《紅樓夢》,也連帶寫了一些鵝的食譜。曹雪芹祖上當官,三代四人曾任蘇州、江寧織造與兩淮鹽政達六十年之久。如此家勢的富貴人家,講究吃穿,生活奢華是理所當然的。到了曹雪芹這一代,當他提筆作《紅樓夢》時,少不免會將祖上的生活排場寫進去。因此揚州的風清朗月,講究吃講究穿,且能詩能畫的儒雅江南便成了他的筆底風光。然而,這極盡奢侈繁華的同時,卻又是精緻的、清麗的,充滿貴氣。惟此時的曹雪芹,正如他的友人所言:「揚州舊夢久已覺。」

  談吃鵝,而扯了這麼多,且都是舊夢,難怪說寫作是一種不斷觀察世情與回顧的勞作,看到別人總也得想想自己。冷雨無聲,二百多年前的曹公,夢覺紅樓,盡是前朝遺事,絮絮講述着的卻是人世間的瞬息悲歡。而枕畔留香,留的是應是另一場飄忽的幽夢,比如吃鵝,胭脂鵝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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