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居住的那個小區，無人不識花花老頭。花花老頭打從二十七年前開始便在街角經營一家咖啡小店。然而人們認識他，卻不是因為咖啡香還是什麼的，而是說他鹹濕。

　　「那色老頭早就沒救了！」陳皮婆婆說。今年七十六歲的她一個人住在我家旁邊，偶爾回家路上碰上，總會對我說很多很多話，一如今日。

　　陳皮婆婆自稱為受害者之一。「何止鹹濕，簡直變態，連老人都不放過！」她記得一次去他的店幫襯，咖啡送來時杯邊卻多了一朵玫瑰花。花下有個粉紅色信封，只有半隻手板大。打開一看，只見裏面寫了六個字：今夜，你寂寞嗎？

　　「雖說夫君已仙遊十年，此信卻是……該煨咯！」她說。

　　一次她付錢時，他借機抓住她的手。一次她跟他談起出國的兒子的事，他輕撫她的頭。我對陳皮婆婆說，也許只是他喜歡你呢？她紅着臉猛搖首，說還見過他牽着另一個婆婆A去買餸，偷聽過他說收工後要去另一個婆婆B的家玩煮飯仔，還說要「生米煮成熟飯」，說完淫笑。

　　「還想怎麼生米煮成熟飯？成八十歲，米飯都發霉啦。」

　　我問她，既然如此討厭，為何還去他的店？她說他的咖啡好喝又便宜，而且，大家都去。

　　這點我倒是同意的。以前我常路過花花老頭的店，那裏無論早午晚，總是座無虛席，雖然全部都是老人，看起來像間老人院似的。

　　「還不止這些。那色老頭，色老頭……」說着，陳皮婆婆竟哭起來。那時候我們已走到她家。我把幫她提的一個大膠袋放在玄關，連忙自背包抽出一張紙巾給她。她說：「明天不能告訴其他人。」我點頭。她就哭得更大聲些，雖也不到隔壁能聽見的程度。

　　翌日上午，我和陳皮婆婆一起去花花老頭的喪禮。靈堂內空氣瀰漫一股香燭味，來看花花老頭最後一面的公公婆婆—九成是婆婆—多到令人透不過氣。但她們大多只是低頭。她們有太多被調戲的經驗要在心裏控訴，我想。

　　陳皮婆婆在花花老頭的黑白照前駐足良久。

　　「那個色老頭。」她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