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揚．凡．艾克《阿爾諾芬尼夫婦像》中的小灰狗象徵着二人愛情的忠貞不渝 資料圖片

去年雞年，寫了篇有關馬克．夏加爾筆下的護佑之雞。戊戌年剛到，聊幾句西方名畫中的狗吧。

早在希臘神話開始，狗便以守護者的身份出現。為冥王哈迪斯守衛冥府大門的便是他的「地獄三頭犬」刻耳柏洛斯（Cerberus），長滿獠牙血盆大口的它有着逝者靈魂「許進不許出」，生者嚴禁進出的使命，其本質仍是護衛。在天主教中，狗則寓意着忠誠。隨着西方文明的進步和繪畫藝術的發展，狗被賦予了引導、保護、忠誠、忠實、警覺和愛等諸多象徵寓意。它和馬一樣成為了西方繪畫中出鏡率最高的動物，越來越多狗的形象被畫家們維妙維肖地勾勒出來，在一幅幅精美的畫作中留下了形態各異，憨態可掬的同時，還被賦予了更多深層次的隱喻。

在英國倫敦的國家畫廊Sainsbury Wing第五十六號展廳中，陳列着一幅對西方藝術史有着重要意義的雙人肖像。如果要列選「鎮館之寶」的話，這幅作品則毫無疑問將名列三甲，它就是由佛蘭德斯畫家，北方文藝復興的代表人物揚．凡．艾克（Jan Van Eyck）創作的《阿爾諾芬尼夫婦像》。畫中的主人翁是一四二○年被菲利普公爵封為騎士的阿爾諾芬尼和他的新婚妻子。這幅畫應是為二人結婚或訂婚而創作。二人表情專注且嚴肅，很顯然，身處文藝復興早期的揚．凡．艾克在描繪人物神態時還未能完全擺脫中世紀作品中為了推崇神性而不允許展現人類情感那「面無表情」的畫風。阿爾諾芬尼舉着右手，表示他將終生愛他的妻子。妻子則虔誠且略帶羞澀地微低着頭，伸出右手放在丈夫的左手上，意指愛的誓言和對婚姻的忠誠。奢華的吊燈，地面的絲毯以及二人考究的服飾真實地反映了當時富裕資產階級的生活狀態。畫中最精緻的部分位於整個畫面中心，懸掛在牆上的凸面鏡。鏡框裝飾畫的內容為耶穌受難記，從鏡面中反射出夫婦二人的背影及主人公之外的其他人物，既體現出房間的空間感，還勾勒出了觀畫者的位置。在二人站立的縫隙中，揚．凡．艾克添加了一隻毛茸茸的小灰狗。這並非是二人的寵物或是單純的裝飾，而是象徵着二人愛情的忠貞不渝。被譽為「西方油畫先驅」的揚．凡．艾克在其著名的《阿爾諾芬尼夫婦像》中一個不起眼的位置加入了狗，也凸顯了在當時狗在佛蘭德斯地區整體社會氛圍中的重要性及其隱喻。《阿爾諾芬尼夫婦像》對之後幾個世紀的佛蘭德斯地區風俗畫，再到日後「荷蘭黃金時代」所風靡的室內風格畫，甚至到了法國洛可可時期都有着無法估量的影響。

去年洛杉磯蓋蒂博物館從一位匿名英國藏家手中購入的十七幅西方古典大師繪畫，在其中一幅出自法國洛可可早期代表畫家讓．安東．華托（Jean-Antoine Watteau）完成於一七一八至一七一九年間的油畫名作《驚喜》中，華托便頗有深意地將一隻小狗放入了畫內。它和一對衣着華麗，忘情地相擁起舞的男女與正在調試結他的梅茲坦共同形成一個頗為有趣的畫面組合。由於華托的家鄉瓦朗謝訥在他出生前六年時從西班牙屬尼德蘭歸為法國領土，他也被同時代人視為佛蘭德斯畫家。因此畫中小狗的存在顯然不僅是為了平衡構圖那麼簡單，與前輩揚．凡．艾克《阿爾諾芬尼夫婦像》有着相同的隱喻：投入忘我的男女舞者暗指熱戀中的愛情；角落中代表忠誠，望着一對舞者的灰色小狗成為對二者愛情一份特別的期許，似乎在告誡正在調音的梅茲坦：即便你擅長無事生非，也休想改變二人情投意合之愛。由此看來，從早期文藝復興時期的揚．凡．艾克到開啟洛可可時代的華托，儘管歐洲繪畫藝術在近三個世紀的發展過程中無論在繪畫技巧還是表現形式層面均有着顯著飛躍，但狗的寓意卻絲毫未變。

比佛蘭德斯地區稍晚近一個世紀的水城威尼斯，有一位大師比揚．凡．艾克更喜歡在畫中加入狗的形象，那就是威尼斯畫派的泰斗級人物提香（Tiziano）。他在如《烏爾比諾的維納斯》、《維納斯，管風琴樂手和小狗》、《維納斯與丘比特，狗和鵪鶉》等多幅關於維納斯的題材名作中均有小狗出現。身為美與愛的象徵，維納斯身邊的小狗既有陪伴之意，也預示着維納斯所帶來的無瑕之愛。除此之外，提香在人物肖像畫中也開始加入狗的形象。既有收藏於普拉多博物館，描繪曼圖阿公爵費德里科二世站立摟着白色小狗寓意忠誠的肖像畫，在倫敦國家畫廊還收藏着一幅頗具深意，名為《審慎的寓言》的作品。畫作中從左至右描繪了老中青三位男子：最左側的老人是提香本人的自畫像，中間是他的兒子歐拉奇奧以及右邊的侄子維切洛，三個自畫像的下方分別對應着狼、獅和狗。這幅作品有多層寓意：首先最易被解讀的是人的青年、中年及老年；其次是與過去、現在和未來有關的時間概念；而三個動物頭像則有着各自本性的暗喻─狗對應少年時的青澀忠誠；獅對應中年的遊刃有餘，狼則對應晚年的老謀深算。這幅作品暗示着獸性也是人的本性之一，對於每個人生階段也需要加以控制，慎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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