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汲寶齋\貴霜文物展示「和諧共生」\張 帆

時間:2018-02-14 03:15:45來源:大公網

圖:大象建築構件,公元二世紀 大公報記者張帆攝

得益於著名收藏家杜維善、譚端言夫婦多次的捐贈,上海博物館收藏的古絲綢之路沿線國家錢幣,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均在國內首屈一指。館內特設的中國古代錢幣館,就有專門絲路古國的錢幣展出。而版式多變的錢幣、風格多樣的雕塑、建築、黃金飾品,無不體現了貴霜王朝鮮明與多遠的文化特點,這也源於絲綢之路上最重要的文化精神—開放與包容。

地域成就通衢之國

在漫漫歷史長河中,和許多歷史悠久的文明古國相比,貴霜王朝的持續時間不長,事跡也不算顯赫。其國祚始自公元五五年,終於四二五年。史料記載,這一王朝的巔峰時期出現在一二七年至二三○年左右,在迦膩色伽一世和其繼承者統治之下,疆域從今日的塔吉克綿延至里海、阿富汗及印度河流域。被認為是當時歐亞四大強國之一,與漢朝、羅馬、安息並列。

對於貴霜歷史淵源的認識和討論,漢文典籍有着至關重要的作用。透過《漢書.西域傳》,我們大致可以知道,作為貴霜前身的「貴霜翕侯」屬於被月氏役屬的「大夏」國五部之一,發展壯大後攻滅其他四部,建立貴霜王朝。大夏國的地域範圍可見於《史記.大宛列傳》,大宛位於今烏茲別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交界的費爾干納盆地,再往「西南二千餘里」的大夏國就應該在今費爾干納盆地西南、阿姆河以南地區。這一區域也曾被稱為希臘─巴克特里亞王國,是希臘人隨亞歷山大東征後建立起來的殖民城邦國家。可以說,古代貴霜王朝扼守在了絲綢之路的交通要道上,特殊的地理位置使之成為絲綢之路上的通衢之國。

國祚不長錢幣多變

在普通觀眾眼裏,貴霜或許還是一個陌生的失落古王朝,而在收藏界,貴霜卻一直因其多姿多彩的古錢幣而知名。專家介紹,貴霜錢幣是古代絲綢之路具有重要歷史價值的一種錢幣。在對貴霜王朝的排比和確認時,除了各種歷史記錄和文字典籍,錢幣是很重要的依據。要了解貴霜王朝如何包容和吸納周邊的文化,錢幣也是最直觀的史料。

一般來說,作為國家政府公信力的象徵,也為了百姓日常使用的方便,錢幣製作會盡可能在主要內容上減少變化,以保持統一性。但是貴霜錢幣,無論是錢幣上面的圖案形象、銘文布局,還是文字種類,在王朝存續的數百年間都在不斷變化,錢幣形式從希臘風格更加轉向本土化,而隨着王朝勢力的擴張,錢幣上更多表現出了對周邊各種信仰的包容與接納。

在本次展覽上展示的貴霜錢幣,主要來自上博的館藏。策展方特別精選了十二枚錢幣,分別來自十二位君主執政時期:丘就卻銅幣、閻膏珍銅幣、威瑪.伽德菲塞斯銅幣、迦膩色伽一世銅幣、胡維色伽銅幣、波調金幣、迦膩色伽二世金幣、瓦什色伽金幣、迦膩色伽三世金幣、瓦蘇德瓦二世金幣、莎伽金幣和凱普納達金幣。這也從一個側面展示了貴霜王朝政權的一路更迭。當然,貴霜錢幣的版式遠不止眼前這十二種。專家說,即便是同一位君主統治時期,也會出現多個類型的錢幣,包括正面的君主形象,反面是神像還是動物、是來自何方的神等等,都在變化。同時,錢幣上的銘文有希臘文、佉盧文、巴克特里亞文等多種語言。

貴霜錢幣「四方融會」

貴霜錢幣一般被分為三個時期:認可、複製希臘文化的早期,由威瑪.伽德菲塞斯開始的「本土化」時期和王朝末期。除了走向衰弱的末期,錢幣設計較缺乏創意和單調外,前面兩個時期的貴霜錢幣可謂異彩紛呈。

貴霜早期的丘就卻、閻膏珍階段非常認可希臘式的信仰。專家指着櫥窗內一枚「丘就卻銅幣」介紹,丘就卻是貴霜的開國之君。這枚錢幣正面的國王形象都模仿希臘王的形式,面朝右側,右手持棒,周圍環繞着佉盧文銘文。錢幣的背面則是希臘大力神赫拉克勒斯手扶大棒站立。另一枚閻膏珍銅幣發行於丘就卻的繼任者閻膏珍執政時期,銅幣正面是國王頭戴王冠,後有飄帶的頭像,背面則是由希臘文銘文環繞的國王策馬立像,更是典型的希臘風格。

到了王朝的第三任執政者威瑪.伽德菲塞斯時期,隨着領土的擴張,貴霜錢幣開啟了新風格,即「本土化與四方融會」有機結合,充分融合了希臘、伊朗和印度的宗教文化特徵。展現在我們眼前的威瑪.伽德菲塞斯銅幣,正面中間是國王的站立像,頭戴貴霜式的圓頂王冠,身着伊朗式長袍。國王左手執權杖,右手伸向祭壇,體現王權與宗教的密切關係。專家特別指出,不同於古代希臘、羅馬式錢幣,在中亞地區流行的古代制幣上,王權與神權的關係是始終被強調的,王權始終被神權授予和保護,體現王權的合法性和不可侵犯。在這一概念上,貴霜王朝做出了具有自身特色的設計,就是國王身穿自身民族特點的服飾,與保佑王權的神權象徵——瑣羅亞斯德教祭火壇共出於一個畫面中。

而貴霜錢幣的「四方融會」主要是體現在背面的神像和其他圖像素材的取用上。比如這枚威瑪.伽德菲塞斯銅幣,背面就是印度教的濕婆與公牛形象。與前輩推崇希臘神不同,這一時期,印度教的濕婆與公牛形象被頻繁使用,尤其是濕婆神那種曼妙而扭動的身姿,完全不同於錢幣正面貴霜王那種略顯僵硬而大氣的形象。到了迦膩色伽一世時期,伊朗文化裏的神祇娜娜又出現在錢幣上。胡維色伽銅幣上的圖像是國王騎在象背上,充分反映了當時貴霜逐步向印度東南擴張的歷史背景。從瓦什色迦時期開始,佛像也頻頻出現,而且還經常坐在一個腳柱和靠背柱加工誇張精細的寶座上,有時腳下還刻畫有腳踏。這種高背寶座是古代希臘文化中象徵地位顯赫的標誌。

上海博物館青銅研究部研究員、展覽策劃王樾介紹,透過貴霜王朝對錢幣的屢經改造,可以看出,他們在征服四方、將自身文化推廣的同時,也兼顧到四方民眾的理解與接受。

各路神佛兼收並蓄

相比那些圖像模糊不清,必須透過放大鏡和專家指導來鑒賞的錢幣不同,貴霜王朝留下的建築構件、雕塑、生活用品和金首飾則通俗易懂許多。專家表示,貴霜王朝對於亞歷山大東征後留下的種種希臘羅馬藝術,以及來自西邊伊朗高原上的瑣羅亞斯德教、東南印度搬到的印度教和佛教,都採取了兼收並蓄的包容態度,這極大豐富了貴霜時期的藝術表達方式。

展覽中有一尊來自旅順博物館的石頭「豐收女神坐像」。女神倚坐,座位旁邊有立柱。其身後背光,頭戴高冠。左手於膝頭持握豐饒角,右手上舉,雙腳微抬,踩踏於束腰圓座上。豐收女神與豐饒角、帶踏腳的高座椅是希臘藝術中常用的素材,由此可見希臘藝術對貴霜地區的深入影響。

王樾還介紹,貴霜王朝地處衢地,在藝術創造方面毫無疑問會受周邊地域傳統的濃厚影響,所以貴霜區域內的藝術風格非常不統一。比如偏北部的巴克特里亞地區,主要的藝術風格受到希臘文化的深遠影響;偏南部的秣菟羅地區,藝術風格完全根植於印度傳統。犍陀羅等中間地域,儘管也有着自身的藝術風格起源,但還是受到希臘與印度兩方面的影響。另一件來自旅順博物館的「禮拜佛陀建築構件」就帶有明顯的「組合」風格。浮雕正中是釋迦牟尼佛,結跏趺坐於方坐上,兩側各立一人,左為聽法僧人,右為供養人,皆作禮拜姿勢面向釋迦牟尼。殿堂兩側有柯林斯柱,柱頭處裝飾茛竻葉,柱身上刻有豎長條狀凹線裝飾。浮雕上描述了菩薩、供養人共同聆聽釋迦牟尼說講佛法的場景,象徵希臘建築雕塑的科林斯柱頭與講經說法場景協調於一處。

雕塑藝術東西交融

對各路文化的兼容並蓄,還體現在貴霜的雕塑藝術上。王樾說,在雕塑方面,以犍陀羅地區為例,幾乎受到周邊地域所有藝術風格的影響,如希臘的雕塑藝術、印度的佛教題材表達形式等。佛教雕塑被看作是犍陀羅地區最具代表性的藝術再創作。這些雕塑雖然師出於希臘,但又不像希臘雕塑般生動和人性化。更多的是莊重嚴肅的神態。建築裝飾也是犍陀羅地區較為典型的一種藝術形式,在寺院和崒堵波的營造中使用了許多希臘建築的裝飾風格。當年的整體建築已經難以看見,但不少建築殘缺部件仍舊可以幫助我們認識當時建築藝術風格。

客觀來說,廣徵博收對於豐富貴霜王朝藝術文化內容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和意義。另一方面,通過絲綢之路帶動起來的東西文化藝術交融,經過貴霜一環的消化和再加工,至少古代希臘的藝術形式與獨特的表達方式,影響更為深遠了。

談到貴霜為何會有這種包容態度,專家認為,有多方面的原因。客觀上,受自然條件影響,他們不能如大河文明那樣可依靠發達的農業生產而構建起超強的社會組織結構,進而形成自身獨特的傳統文化。主觀上,漢文典籍記錄了他們「畏戰」和「善賈市」,商業性文化是很大程度地追求異質文明的文化產品,所以他們也願意包容。作為衢國的貴霜王朝,就這樣包容着來自五湖四海的異質文明,任由其在自己的土地上交流與互鑒,進而還創造出契合自身特點的本土文化,並伴隨着自己逐步強大的國力向四周影響傳播。

正是貴霜王朝對來自四面八方的文化藝術皆採取了開放和包容的態度,使得歐亞大陸上的多種異質文明通過絲綢之路而相互交流影響,互鑒融合,進而對整個人類文明進步起到了積極作用。這也是貴霜雖然國祚不長卻值得被研究的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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