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市之中,藏有一間不為人知的小寺?那日從德勝路往文武路方向駛,車向右,拐入草市街,紅燈亮起,越過車窗,你看見一片舊厝青瓦之上,果然有廟影,孤帆似的幾筆。
山門不大,抬頭望,金沙庵。原來是一間女眾寺院。山門殿後面,一方天井。再進去,略開闊一點的院壩。殿與殿之間、須彌座與後門的最逼仄處,僅一肩寬。總有一種誤入深宅大院的錯覺。服務生,多遲暮老人,她們捆圍裙,戴袖套,踽踽行走。每一張香案前,有尼師正擺放供果,洗淨的蘋果,一枚一枚壘成一盤盤小山。
是不是因為是一間女眾寺院,階面、地上,滿是柔情。香案上換下的黃菊、百合、紫羅蘭、石竹養在藏經樓前階上的各式器皿裏,桂花、芭蕉、海棠、茶花、蘇鐵、曇花,種在大大小小的花盆中。一個女子,端一盆清水往花盆裏澆,我們相視而笑。
她是義工。初來這裏時,她記得,如同串門子。穿過一條街就到了。那時她剛離婚,婚姻是何模樣,她不知,但一定不是現在的模樣。走進來,從蒲團起身,尼師緘然,遞過一粒冰糖,看着她慢慢含在嘴裏。那年她二十九,女兒五歲。如今女兒也同樣被一些「實相」所惑。移民國外,國外的生活到底該是何模樣呢?女兒在新西蘭做油漆工,女兒女婿一道替人翻修房屋。還好,還好,如今,為母有大把的時間來到這裏,來抄經文,或許只是來坐坐。一小時的公交車程,從城南的新家,遠遠趕來。
後來知道,翌日是今年春節前的最後一個舊曆十五。女子問我,明天要不要來吃齋?
成都保留下來的這半爿老街,深宅似的古庵,那日人頭攢動。我們背對着陽光烤太陽,蠟燭繁星一樣燃在我們身後的案上。不時有老人認出她來,她轉過身笑,「都是從前的街坊,老街拆了,都搬走了,但這一天,再遠,都準回來。」是不是,這些老人們一如當年的她,起了心事又或者無事,幾步路,串門子一樣,一顆安靜的心,走進來,走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