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京劇版《帝女花》中長平公主挑選駙馬一幕

　　未看先評，絕對是藝評人的大忌！

　　本來，戲還沒演，舞台效果還沒看到，真的不應預先評論。

　　不過，但凡表演藝術，總有其章法軌跡，亦有其特色及長短處，京劇作為歷史悠久的劇種，當然不會例外。如果按此稍予預測，也無不可。

　　回望京劇的發展長廊，從早期成形一直至「三鼎甲」以至京劇泰斗譚鑫培，京劇沿襲湖北漢劇「十大行當」的制度，以老生掛頭牌，舞台上所演的，都是以老生戲為主，又或是由其他行當與老生演對手戲為主，而所謂其他行當，主要是青衣，花臉，而所演的人物，大都是顯彰忠勇節義的中、老年人物。

　　一代宗師楊小樓憑藉驚攝觀眾心神的演藝魅力，異軍突起，以武生挑班，開了武生掛頭牌的先河。比楊小樓晚半輩的梅蘭芳，又是憑藉本身驕人的藝術，把青衣以外的旦角行當融為一體而成為一種叫做「花衫」的新行當。經他親編或從其他劇種移植過來的旦角劇目，確實增加不少。此外，「四大名旦」的其他三位大師，也在良性競爭的環境，屢編新劇。旦角劇目因而激增，喜得史無前例的豐收，不過，新添的劇目主要是老生青衣戲、小旦小生戲又或小旦小丑戲。

　　以上的扼要敘述，無非是要說明兩個論點。首先，自民初以還，京劇劇目以老生戲及旦角（特別是青衣）戲居多。京劇迷當必知曉，于魁智是老生演員，師祖是楊派老生創派人楊寶森。試想，以老生行當演《帝女花》的周世顯，有看頭嗎？

　　按照行當劃分，京劇老生專演年老人物，要不，也可演成熟幹練的中年人物。然而，說什麼也演不了年輕如周世顯之類的人物。根據粵版《帝女花》，劇裏雖然沒有敘明周世顯的確實年齡，但由於長平公主是十五六歲，蒙她青睞的周世顯，斷不是中年以上，而應該是十七八歲，或頂多二十歲出頭。周世顯這個角色，怎麼說也容不了鬚生應工。

　　或許，有人覺得，老生不掛鬚去演周世顯，也總可以吧？然而，可別忘記，髯口固然可以脫下來，但唱腔呢？唸白呢？身段呢？此等不是「身外物」，而是「身內物」，又怎生處理呢？于魁智固然是塊唱老生的好材料，也肯定是現輩老生的翹楚。不過，礙於行當的限制，他演周世顯，效果難以討好。

　　上述第一個論點是要說明，京劇老生演員任憑本身如何努力，但始終無法演得活痴情真摯但又機靈剛堅的周世顯。

　　京劇老生演不了周世顯，那麼京劇青衣或「花衫」演得了《帝女花》的長平公主嗎？按照京劇行當劃分，青衣是專演成熟婦人，特別是遭逢困境、刻苦堅毅的婦道人家；由青衣演長平公主，根本完全不對工。若改為以「花衫」應工，效果可能不至這麼差。然而，今天的李勝素，要她以「花衫」演長平公主，縱使勉力施為，但效果難有把握，要以「花衫」把忠君愛國、睿智勇毅的落難公主演活，真的很難。這是本文的第二個論點。

　　老戲迷應該記得，梅蘭芳年輕時演過晴雯、襲人的紅樓戲，但這兩齣戲都是以旦角為主，而不是才子佳人戲。始終，京劇根本不善於演繹生旦言情戲。這類戲，還得由越劇獨領風騷。

　　一如前述，每個劇種有其特色及長短處。京劇自清末民初開始，已經逐步走上高度程式化的道路，展現的是氣派、彰顯的是法度；反觀粵劇在程式化之餘，仍然保留很大程度而近似戲劇的寫實感。粵劇《帝女花》的可觀之處，除了劇本美善之外，是把戲曲的程式化與戲劇的寫實感融為一體，使之有血有肉，既真實又有舞台美。

　　環顧目前全國戲曲界，能夠以「文戲武唱」方式演《帝女花》的兄弟劇種，恐怕只有越劇。首選人物是吳鳳花，相信她有功力而且適合演周世顯；長平也不難找。不過，最頭疼的是越劇缺乏一個扎實的老生演員，可以先後擔演戲裏的崇禎皇帝和清帝。如果越劇解決了上述的老生問題，越版《帝女花》或許有機會與粵版分庭抗禮。其他劇種嘛，恐怕難有指望。

　　香港藝術節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