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于魁智（右）、李勝素演出《紅鬃烈馬之武家坡》
中國國家京劇院應香港藝術節邀請，在二月底至三月初來港演出四場。除了演出廣受注目的京版《帝女花》（見本版另文）之外，還會公演四齣大戲，計有《鳳還巢》、《打魚殺家》、《牛皋下書》連《挑滑車》，以及《紅鬃烈馬》。這幾齣戲值得一一簡介。/塵 紓
按照傳統，《挑滑車》固然可以單演，但也可以在此之前，加演《牛皋下書》，而如果兩齣連演，戲名就不應像「國京」在宣傳資料上所寫成的《牛皋下書．挑滑車》，而應該稱作《高寵》。往昔，只要劇場貼上《高寵》，觀眾就意會到，所演的不止是《挑滑車》，而是與《牛皋下書》連演。又或劇場會貼上《挑滑車》連（或帶）《牛皋下書》。總之，怎麼說也不會像現在一樣，把兩齣戲名以一個「．」號相連。
《牛皋下書》其實在劇情上與隨後的《挑滑車》沒有實質的相連關係。唯一的關連，是《挑滑車》演至最後，亦即高寵戰死，牛皋上場從金兵手中搶回高寵屍體。
《牛皋下書》近年少演
當然，《牛皋下書》和《挑滑車》這兩齣戲的故事，均取自通俗小說《說岳全傳》。話說宋金交鋒於牛頭山，岳飛欲向兀朮下戰書，帳裏的牛皋討令前往金兵陣營挑戰。兀朮故意刁難，怎料反被牛皋譏諷。
嚴格來說，《牛皋下書》劇幅不大，可演的戲也不算太多，由架子花應工的牛皋，向主帥岳飛討令時有一段【西皮流水】：「元帥但把心放寬，牛皋自有巧機關。此番見了番王面，哪怕千軍萬馬虎穴龍潭……。」之後，辭別元帥，還有一個小唱段：「元帥帳中將令傳，命俺下書到此間。來到番營用目看，不由怒氣滿胸膛。大搖大擺寶帳闖。生死二字哪在心旁。」到了敵軍帳前，就是他與兀朮針鋒相對了。
必須注意，《牛皋下書》由於劇裏是唱【西皮】，因此是道道地地的京劇；但隨後上演的《挑滑車》，是一齣吹嗩吶唱曲牌的崑腔戲，原本不屬於京劇，但京劇界把一些原屬崑腔的武生戲搬到京劇舞台，因而變成常演的京劇劇目，《挑滑車》是其中的一齣。此外，這齣戲原先叫作《牛頭山》；《挑滑車》只是後來的名稱。故事敘述高寵不滿岳飛不委派他擔任重要軍務，於是不聽軍令，擅離崗位出戰。初則小勝，但終被敵軍設置陷阱殺死。
《挑滑車》武生必學必演
《挑滑車》是武生必學必演的長靠武生戲。自楊小樓之後，《挑滑車》就只留下楊派的演法。全劇篇幅不短，從起霸、鬧帳，一直演至大戰、挑車為止。曩昔戲迷很着重演高寵的武生演員的「起霸」，而所謂「起霸」，是指武將紮靠後的連番準備動作。懂得看門道的戲迷，只消看看武生演員的「起霸」，就可以馬上斷定，台上武生有多少能耐。比方說，武生上台後的亮相、雲手、整帶、踢腿、鷂子翻身等動作，已經逃不過戲迷的法眼。說得直爽一點，武生嘴巴還沒張開，戲迷已經知曉你究竟是龍是蟲。
可惜，近年筆者看到很多長靠武生演員，連靠也紮得不好，以致左右兩側的靠旗紮得太貼近左右肩膀。靠旗紮得不好，就很容易傾至肩膀之前，輕則視覺上顯得累贅，重則演員活動時靠旗容易打在臉上，而旗繐亦容易纏上盔頭。這些尷尬情況，實在有損大武生的形象。
近年武生紮靠紮不好
另一方面，演高寵的武生演員，在劇裏有幾段曲牌要唱，而當中的【石榴花】和【黃龍滾】最為要緊。可惜，目下的大武生，很難做到邊打邊唱；有些只打不唱，讓嗩吶吹着曲牌而不唱；有些只能對付着唱，但歌詞總不能清楚送到觀眾耳朵。即便按照慣例，礙於邊打邊唱確實困難，武生可以得到容許，不張嘴唱，但效果始終大減，難求滿意。
《鳳還巢》屬梅派戲寶
相對於長靠武生戲《挑滑車》，生旦戲《鳳還巢》的承傳做得不錯。這齣屬於梅派戲寶的《鳳還巢》，原先叫作《陰陽樹》，又叫作《醜配》。後來梅蘭芳把原劇改編，並易名為《鳳還巢》，使劇名更加明確達意而且優雅得多。
此劇大意是說，明朝侍郎程浦生有二女；長女雪雁，為正室所生，惜貌醜；次女雪娥庶出，但貌美。程浦本欲將次女許予俊才穆居易，並乘穆前來拜壽，留於府中度宿。這邊廂，雪雁冒妹妹之名，夜訪作客的穆居易，穆見其貌醜，兼且有失體統，拒絕來訪者，並夤夜不辭而別。那邊廂，皇族朱煥然垂涎雪娥美貌，冒穆之名，前來求親。程母巧將長女雪雁許之，故事就在這種陰差陽錯之下發展下去。結果幾經周折，穆居易與雪娥得成眷屬。
劇裏不乏悅耳唱段
《鳳還巢》裏有不少動聽的唱段，例如雪娥憶述前事時所唱的【西皮流水板】：「母親不可心太偏，女兒言來聽根源。自古常言道得好，女兒清白最為先。人生不知顧臉面，活在世上也枉然……」從這個唱段以至全劇裏雪娥的性格，實在樹立了閨閣女兒知恥守貞的美德。
以王寶釧彰顯婦德
另一齣彰顯女性德行的戲，當然是《紅鬃烈馬》。關於王寶釧與薛平貴的故事，戲迷當必知曉，不必在此贅言。不過，只想在本文提出一些值得注意的地方。
首先，關於王寶釧與薛平貴，京劇的劇目會因應不同情況而配以不同劇名，如果重點只講王寶釧不嫌平貴寒微，願意委身，甘苦與共，則只演「彩樓配」、「三擊掌」、「進窰」、「探寒窰」、「坐窰」，而劇名則稱《全本王寶釧》。如果只演平貴回窰試探寶釧，則叫《武家坡》。不過，如果要從《彩樓配》一直演至《大登殿》，則改稱《紅鬃烈馬》。所謂紅鬃烈馬，是指平貴出征時所降伏的駿馬。
《紅鬃烈馬》折數趨減少
往昔，全本《紅鬃烈馬》並不常演，一般只限於義務戲（即年終或賑災籌款戲）才上演，又或某大劇團為展示自己實力雄厚、行當齊全而偶爾上演。這是因為此劇由很多齣折子戲拼合而成，每齣戲均由不同行當應工。
另一方面，今天的大戲《紅鬃烈馬》，雖然仍舊保留此戲名，但其實已經大為「縮水」，莫說是原有的「三打平貴」、「陷害被擒」、「番王招親」、「反長安」等折略去不演，連「銀空山」、「算軍糧」也省卻，只剩下幾折戲，實在有點可惜。
全本《紅鬃烈馬》，細究其實，根本是荒誕絕倫。最甚者莫過於為了塑造王寶釧婦德完美的形象，居然編寫平貴謀朝篡位，自擁為王的乖悖行徑，實在匪夷所思。關於《紅鬃烈馬》的分析，前輩劇評家魏子雲撰有「論《紅鬃烈馬》」一文，收錄於他的《國劇的舞台》（台灣學生書局，一九八六年）。該文載述這齣大戲由梆子戲移植過來後的諸般演變，值得參閱。
《打魚殺家》移植自梆子
國家京劇院今次公演的另一齣戲《打魚殺家》，其實也是從梆子戲移植過來。這齣由老生與小旦連唱帶做兼有武打的戲，幾乎每一路的梆子劇種都有。
單以京劇而言，《打魚殺家》是梅派戲寶之一。劇裏蕭恩的女兒蕭桂英由梅蘭芳擔演，北方多位老生以至南方周信芳都曾與梅蘭芳合演劇裏的兩父女，而劇中有他倆對唱的情節。另一方面，往昔只要丑生泰斗蕭長華在，梅蘭芳定必屬意由他配演劇裏的大教師，而不作他人想。
欣見名劇代代有傳人
欣慶此劇代代有傳人。今天在台上演此劇者多數是當年大師級演員的再傳弟子，甚或三傳弟子了。
殷切盼望，此劇歷演不衰，與梆子戲互相輝映。
編者按：國家京劇院定於二月二十七、二十八日在香港大會堂音樂廳及三月二日、三日在香港文化中心大劇院演出四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