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子方夜讀書,聞有聲自西南來者,悚然而聽之,曰:『異哉!』初淅瀝以蕭颯,忽奔騰而砰湃,如波濤夜驚,風雨驟至。其觸於物也,鏦鏦錚錚,金鐵皆鳴;又如赴敵之兵,銜枚疾走,不聞號令,但聞人馬之行聲。予謂童子:『此何聲也?汝出視之。』童子曰:『星月皎潔,明河在天,四無人聲,聲在樹間。』」
(宋·歐陽修《秋聲賦》)
歐陽修此文,旨在借秋聲之淒切寫秋天之悲涼,而劈頭一句卻引來無數讀書人神往。數百年之後的文人周作人猶念念不忘:「幼時讀古文,見《秋聲賦》第一句雲:『歐陽子方夜讀書』,輒涉幻想,彷彿覺得有此一境,瓦屋紙窗,燈檠茗碗,窗外有竹有棕櫚,後來雖見『紅袖添香夜讀書』之句,覺得也有趣味,卻總不能改變我當初的空想。」(周作人《夜讀抄.小引》)對傳統文人而言,「夜讀」是一件賞心樂事。漫漫長夜,青燈黃卷,一冊在手,其樂無窮。無論是「紅袖添香夜讀書」,還是「雪夜閉門讀禁書」,其樂總在「夜讀」二字上。
在如今這個新媒體高度發達、交際繁多、人心浮躁的時代,靜下心來閉門夜讀已經成了一種奢侈,而我總捨不得放棄夜讀的樂趣。正如知堂老人所說:「因為覺得夜讀有趣味,所以就題作《夜讀抄》,其實並不夜讀已如上述,而今還說誑稱之曰夜讀者,此無他,亦只是表示我對於夜讀之愛好與憧憬而已。」知堂此言,甚獲我心。吾自大學時代起遍讀知堂散文,喜其雋永沖淡。與知堂老人一樣,吾亦喜讀古人筆記,偶有所得,隨手記之。今不避嫌,將這組讀書筆記名之曰「夜讀抄」,實乃追慕知堂風範,冀以此向其致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