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墨西哥城故事多 資料圖片

　　我們將於美墨邊界築起千里高牆，墨西哥必須為建這牆買單！

　　——唐納德．特朗普，美國第四十五任總統

　　墨城險地，三人成虎

　　自打在墨西哥城的這家旅店住下，已經超過了二十四小時，我卻沒離開過半步。外面天氣顯然不錯，柔和的陽光射進了房間裏。我起身來到旅店前廳，眼盯着大門，卻不敢推門出去。

　　幾天前我從美國加州硅谷飛往芝加哥，隨身還拖着個大行李箱。從機場到芝加哥城裏，在地鐵上要花一個多小時。乘客不多，車廂的另一頭有四五個非洲裔青年，看似游手好閒，在那裏高聲談笑。天已經黑了，想起類似場合下時有劫案發生，我不禁打了個寒戰。忽然，那幾人當中的一男一女徑直朝我走來，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你帶這樣一個大箱子，是要去哪兒啊？」那女孩大模大樣地開口問我。

　　「以前在芝加哥住過，回來看看，」我故作鎮靜地回答，「然後再去墨西哥城轉轉。」

　　「你居然敢去墨西哥城？」那男青年做了個鬼臉，「這東西會被搶去的！」他一邊說着，一邊拍拍我的箱子。

　　「真有那麼糟麼？」

　　「當然有，連你這身衣服也得被扒光，只給你留一條內褲！」說罷，他縱聲大笑，笑得前仰後合。他那些同伴也一陣狂笑，笑得讓人心驚膽戰！轉眼到了從芝加哥飛往墨西哥城的日子。趕飛機的時間很緊，我被航空公司的一名服務生送往登機閘口。那服務生西裝革履，一本正經，是從墨西哥來美國的第二代移民。我連忙問他：「您可知道墨西哥城安全嗎？」

　　「安全？時時都有搶劫和兇殺，非常危險！」他不假思索地答道。

　　我驚得魂飛天外，半晌說不出話。忽然想起幾天前在地鐵上遇到的非裔青年，原來他們的話並非調侃，並非存心嚇我——這位墨裔口中的墨西哥城豈不更加恐怖？弄不好，連性命都得搭進去！

　　此次倉促出行，連旅行指南都沒顧上細看，也沒來得及預訂旅店。現在情勢緊迫，我便將候機旅客掃視了一遍，發現有兩個白人姑娘坐在一起，像是大學生；我便湊上去同她們搭話。戴眼鏡那女生名叫布瑞，斯斯文文的，與密友麥金萊小姐一起去墨西哥城度暑假。她們已經預訂了旅店，並熱心許諾為我引路。飛機在墨西哥城剛一着陸，我便緊緊地跟上她們，寸步不離，同她們一起擠進了旅店接客人的汽車。直到車子在旅店門前停好，值班經理確認尚有空餘房間，我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草木驚心，柳暗花明

　　二○○七年時手機還不帶地圖功能，我無法用其為自己定位；旅店的服務員全是本地人，英語能力有限，回答不了太複雜的問題。但整天縮在旅店裏終歸不是辦法，於是我跟在其他客人身後，跨出大門，四處張望一番，然後迅速返回。如此反覆多次，並沒有發現危險的跡象，我便擴大了行動範圍。從旅店向北走不多遠，見到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常。街中間搭起了一個個售貨棚，棚子下面是售貨攤位，有賣服裝的，賣傢具的，還有賣蔬菜、水果和肉類等食品的。向旁人打聽，才知道這是墨西哥城著名的街頭集市。對於這樣的環境，我並不感覺陌生，反倒相當熟悉——在芝加哥讀書時，我常和室友一起去周末的跳蚤市場，購買果蔬和日常用品；跳蚤市場靠近墨西哥移民社區，那裏的多數攤販都是墨裔；跳蚤市場的售貨棚和墨城的相差無幾，棚中的貨物也大致相同。一切都似曾相識，我心中的恐懼頓時消失了大半！

　　旅店南邊那幢高大建築，是美洲最大的天主教堂。再向南幾百米，是一個巨大的廣場。廣場東側的一長溜宮殿式建築，華美而莊重。我打聽到，那是「國家宮」，其中央大門露台上懸掛的巨鐘，乃是墨西哥頂級國寶！一八一○年九月十六日，墨西哥「獨立之父」伊達爾戈在多洛雷斯城敲響這口鐘，號召人民武裝起義，推翻西班牙殖民統治。為紀念伊達爾戈，九月十六日被定為墨西哥獨立日；每年獨立日前一天的午夜十一點，這裏都要舉行儀式，由墨西哥總統親自敲響這口鐘。隨着鐘聲，廣場上萬眾歡騰，大家一起跟着總統高呼：「墨西哥萬歲！獨立萬歲！」國家宮對外免費開放，憑護照即可前往參觀，只可惜我錯過了當天的開放時間。不過，莊嚴隆重的降旗儀式剛好被我趕上，廣場中央的國旗像一片巨大無比的樹葉，從空中緩緩落下來。遠遠望過去，那一隊護旗的兵士，好像趴在樹葉邊緣的小甲蟲。

　　這大半天中我之所見，與我在芝加哥所聞有關此地的傳言，實在相去甚遠。祥和如斯的環境為何被描述得恐怖萬分？莫非生活在同我開一個天大的玩笑？

　　墊背者乎？偷渡者乎？

　　一個加拿大人，一個美國人和一個墨西哥人結伴出遊，不意誤入魔窟。魔鬼要以鞭刑責罰他們，卻容許他們在背上放些東西略事遮擋。第一個受責的加拿大人請求道：「我要在背上塗些油。」塗過油後他捱了三大鞭，被抽得齜牙咧嘴，痛不欲生。接下來輪到墨西哥人，他說：「什麼也不用放，就這樣來吧！」魔鬼也抽了他三鞭。雖然被打得皮開肉綻，他卻照樣嘻嘻哈哈，還想討杯龍舌蘭酒喝呢！最後輪到美國人受刑，他對魔鬼說：「請在我背上放一個墨西哥人。」這是一則在北美流傳很廣的笑話。在很多美國人眼裏，墨西哥人就是給他們打工的、墊背的。

　　追根溯源，這兩國原本同屬印第安人地盤，又幾乎同時淪為歐洲人的殖民地。美國獨立之後，墨西哥也開始爭取獨立。二百年過去後的今天，美國成了全世界頭號富翁，墨西哥卻遠不能與之相比；很多墨西哥人都希望去美國謀生，儘管只能做藍領，幹那些美國人不屑一顧的髒活累活，領取最低的報酬。我在奧馬哈、芝加哥上班時，常去當地的中式快餐店用餐，廚房裏炒菜的師傅卻多為墨西哥人，因為僱用他們的成本低於僱中國師傅。墨西哥人熱情開朗，樂天知足，不斤斤計較得失，還能在眨眼之間將一切煩惱拋諸腦後。國家宮前晝夜不息的鼓樂聲便是明證：隨着鼓樂，印第安舞者跳起殖民時期前的阿茲特克舞，唱起阿茲特克歌；他們頭戴長羽毛裝飾，半身赤裸，不知疲倦地舞着、唱着。那歡快的姿態，看得連我都忘了憂愁！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