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獨居，快九十了，記憶清晰，靠一家務助理負責她的午餐和晚餐。她盛意拳拳地邀請我到她府上探訪。一進門是一個小小的客廳，當眼處一幀油畫肖像，畫中人風華正茂，依稀是她的輪廓。她說是當年男友之一的作品，「十年前從法國來看過我，前年去世了。」

　　這時她帶我從最左邊順時鐘方向看起，都是她的「展品」。有的掛在牆上，有的放在火爐平台上，有的放在地上。幾張黑白照，上面有三姐妹，最小的是她。大姐在日軍侵港時為流彈所傷，死了。妹妹嫁去美國，十年前也去世了。

　　中學她讀的是著名女校，校服是長衫。有畢業班的合照。她不止一次回港參加校慶慶祝，最近一次是五年前，所有教過她的老師都不在了。她拿慶祝晚宴的照片我看，其中一幅她在彈琴，她說彈的是《One Day When We Were Young》，她隨即閉着眼睛哼起旋律。

　　隨後是她工作和旅行的照片，她曾在一家大醫院擔任護士長，有與護士們的合照。幾幅郵輪上的照片她身旁出現一位男士，她說這是John，妻子去世後曾經多次到這邊看她，兩人結伴旅行。可惜後來中了風，要坐輪椅，再沒有聯絡了。

　　家務助理為她準備了午餐，她邀請我一齊吃，味道很淡。吃的時候她開了唱機，播的是盒式帶，裏面一把女聲唱：You told me you loved me, when we were young one day。

　　她說：「我唱的。」我說：「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