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金馬影帝謝君豪飾演「舞台監督」一角

　　要製作一齣經歷了八十年的經典戲劇，對於台前幕後的藝術團隊來說並不容易，若果這齣戲對於參與者有着濃厚的淵源和個人成長的情意結，要呈現出劇本反映當代元素就更加困難。也許很多時參與者都會因為「懷緬過去常陶醉」而自我感覺良好，忽略劇作家的創作初心和透過劇本內容與當代接軌。十一月，香港戲劇界人士為了慶賀戲劇大師鍾景輝（King Sir）八十華誕，決定搬演已經發表了八十年的經典戲碼《小城風光》（Our Town）來感謝King Sir超過半世紀以來對香港舞台表演藝術及培育戲劇人才的無私奉獻。

　　散場之後，筆者對於這個版本某些藝術選擇和舞台美學均表讚佩，當中最值得欣賞的，就是兩位聯合導演張之珏和傅月美，以及布景設計師曾文通。

　　戲劇經典易誤解

　　要知道如何欣賞戲劇經典，必須要知道相關劇作家的生活故事，這樣才懂得明白導演用心，方不至於只懂得盲目地崇拜偶像而入場。須知道，美國劇作家桑頓．懷爾德（一八九七至一九七五年）進行戲劇式寓言（Dramatic Allegory）創作時，在一九三八年發表了獲得普立茲戲劇獎經典名劇《小城風光》後，此劇不停在世界各地演出。有評論家認為，它既是美國上演次數最多的經典戲劇，同時也是在美國戲劇中最被誤解和誤讀的作品。

　　在香港，很多劇壇前輩，例如King Sir，以及已故的何偉龍，他們都特別喜愛《小城風光》這個劇本，不時用來教學和搬演。二○一三年暑假，香港專門製作音樂劇的「演戲家族」就將此劇以音樂劇表演方式展現，名為《美麗的一天》，成功打造了劇團另一個重要的戲碼。

　　為什麼有說這齣是懷爾德最被誤解和誤讀的作品？首先我們嘗試從原著劇本了解。《小城風光》刻畫的是一個虛構出來的小城（葛羅威爾角）中的小社群，居民怎樣去度過他們的日常生活。透過男女主角的家庭故事，集中敘述小城的三個不同時期（一九○一、一九○四和一九一三年）。在這三幕中，懷爾德分別以「日常生活」、「愛與婚姻」、「死亡」的主題襯托着表面的層次，但是，最終是要帶出，如果我們對生活沒有足夠的敏銳和知覺，我們擁抱着所謂的美好生活，只會變成了一種幽閉恐懼症，一種因循守舊的幼稚幸福。

　　所以，如果觀眾過於投入去「追劇情」都不是懷爾德的意願。縱使普遍觀眾會在第三幕裏為了女主角的死亡而痛哭流涕，懷爾德在劇本中規定，扮演「死者」的演員在說話時應該「不帶感傷，而且最重要的是，沒有哀容」。因為死亡本身就是生命的一部分，關鍵在於每個人如何解讀死亡。當然，女主角英年早逝的情節自必將觀眾情緒推向頂點，但敘述者（舞台監督）卻在告訴我們，死亡乃永恆之歸宿，與自然中萬物的生滅並無區別時，觀眾就會突然清醒過來，拷問自己對自身死亡的看法。

　　筆者過往觀看的不同版本，沒有一個版本像導演張之珏和傅月美這樣處理，給予劇本某種別樹一幟的表演風格和演出節奏─輕喜劇。輕喜劇指喜劇味不是很濃但會讓你感到溫馨，劇中或多或少會有一些反映當時社會現狀的情節和諷刺意味。與喜劇相比，輕喜劇更為含蓄。其主人公往往都是好人，接近正劇中的正面主人公。性格也不像喜劇中那樣變形，與現實生活中的人物相似。他們身上也有缺點，但這些缺點說不上是醜陋的，他們有可笑的一面，而本性卻是善良正直的。他們往往也有可悲的一面，但這並不完全是他們的錯，人們在嘲笑他們時，往往也會有一種沉重的感覺。

　　生活感最難處理

　　在序幕中，由謝君豪飾演「舞台監督」時，導演已經明確表達出這個版本的特色，觀眾有點像在看相聲演員的感覺，超越了一般導演選擇以「感性和認真」的設計和觀眾建立觀演關係。這種選擇的好處在於，觀眾在頭兩幕都可以輕鬆地觀看角色的日常生活，到了第三幕的時候便不會出現「過分傷感」的情緒，而其弊端在於，只要演員稍為演得過火或笑聲過分誇張，就會將輕喜劇變成喜鬧劇，導致故事欠缺生活感。因為，生活感是這個劇本唯一最難處理的元素，對於演員或者導演均是重要的功課。

　　至於舞台上另一焦點，就是擔任布景設計的曾文通所選擇的舞台美學。其設計特色往往是注入了具有東方哲學色彩，讓觀眾擁有足夠的思考空間去細看劇本和感悟人生。這次他的處理，正好表達出劇作家的心思和原意，在舞台上那兩本巨型的書脊，正好表達出牛頓的名言：「如果說我看得比別人更遠些，那是因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懷爾德，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