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看過一個片子叫《候鳥的遷徙》,激動得夜不能眠,但候鳥畢竟是飛,比翼長空,而角馬卻是在大地上奔跑,牠大遷徙的全程竟達三千二百多公里。要知道,在角馬大遷徙的過程中,會有數百頭獅子、鬣狗、獵豹跟隨牠們,時時準備發起致命的攻擊,但這些食肉動物的利齒並不能阻止角馬遷徙的步伐。角馬是那樣的執著、堅定,寧死不回頭,遷徙路上時時可見的白骨似乎只會告誡牠們要更快更急地前進。馬賽人說,角馬是動物中最傻也是最勇敢的動物。
我特意走到角馬涉渡馬拉河的一個渡口去察看,那並不是一個理想的渡口,岸高坡陡,河面也寬。七月的馬拉河是河水暴漲時節,雨水匯集,翻滾着濁浪,洶湧而來,兩岸的陡坡峭壁上不時有泥土崩塌,那正是馬拉河最兇狂的時候。它攜沙裹泥,呼風喚雨,急浪飛沫,暴躁兇殘,角馬渡河就偏偏選在這個時刻。
眼下的馬拉河十分溫順,河水平靜地流着,綠草翠枝掩映着兩岸,角馬渡口處河岸被千萬隻角馬踩得崩塌的痕跡清晰可見,那些重重疊疊的角馬的蹄印依然深深地印在河邊。
我問老吳,眼前這條文靜素雅的馬拉河到底有多深?老吳神秘地一笑,說淺你我脫了褲子就可以蹚過去,說深那就深不見底啦,你我都不用脫褲子,走不了三五步就可能有沒頂之災。老吳有經驗,他在非洲駐了四年,他說當地的馬賽人在祭祀神靈時曾向神陳訴,馬拉河的渡口底下鋪的不是黃沙礫石,是一層層陰陰有靈的白骨。讓人聽了毛骨悚然。
老吳講了一位叫「恩加吉士」的馬賽人與馬拉河恩恩怨怨的故事。
「恩加吉士」乾瘦,似乎可用皮包骨形容,年輕時力大無窮,整個村落的人都為之折服。他是村落的英雄,曾經一隻手拉着牛尾巴把一隻成年的公牛倒拽進祭祀的現場,一個人拿着一支長矛嚇退過一隻成年的雄獅,但他卻「栽」在馬拉河裏,從此不再英雄。
新華社的記者採訪了恩加吉士和他的朋友們。事情的經過僅僅是瞬間,恩加吉士自恃勇敢健壯帶着他的牛群到馬拉河邊飲水,那天的太陽特別毒,灼烤着馬賽馬拉大草原。牛群都擠向河灘,恩加吉士把棍子抱在胸前也彎腰在河水裏洗洗臉,解解暑,就在這時候,他從水面的餘波中看見了一隻碩大的鱷魚正在急速無聲地游向他的牛群,這種有着比牛頭還大的扁嘴巨鱷就是馬拉河中最大的鱷,尼羅鱷,六米長,近一千公斤重。
就在這條巨大的尼羅鱷張開大嘴奮力一躍撲向離牠最近的一頭牛時,恩加吉士也一躍而起,可就在那一剎那,一瞬間,他聽見了巨鱷咬碎牛頭額骨的聲音,牛被巨大的力量橫摔到河裏,幾乎與此同時,恩加吉士一步跨到,他毫不懼怕這條馬拉河裏的霸王,他用木棍頭上的矛尖直刺鱷魚的眼睛,穩、準、狠,近一噸重的巨鱷在河水中翻身躍起,頭上流着血,一隻眼睛已經被捅瞎了,但牠並沒有鬆口,牠不打算放棄到口的獵物。
恩加吉士撲到巨鱷跟前,他用矛尖又一次刺向巨鱷的另一隻眼,巨鱷終於鬆口了,卻轉頭瘋狂地撲向恩加吉士,恩加吉士急速地向岸上逃去,但僅僅相差一剎那,巨鱷沒有咬到恩加吉士的脖子,卻咬掉了他的一隻腳……幾天後,恩加吉士的夥伴們終於在馬拉河畔的一處河灣找到了那隻兩眼被捅瞎已經奄奄一息的尼羅巨鱷,他們把這條巨鱷撈到岸上,擺放到離馬拉河很遠的草地上,讓太陽懲罰牠、拷問牠。這是馬賽人的辦法。
巨鱷在非洲驕陽的暴烤下,最後被曬成一張皮。後來一位美國遊客要出一萬先令買這條巨鱷的標本,這在馬賽村落裏簡直是一個天文數字,但恩加吉士沒有賣,他把它放在村落裏,他要以此告誡人們,千萬不要去馬拉河,千萬不要去馬拉河……
(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