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非洲草原上的角馬又叫做牛羚\資料圖片
馬拉河,一條彎彎曲曲的河,在碧綠的東非大草原上左盤右繞,注入到維多利亞湖中。在枯水期河面僅僅有十幾米寬,好像挽起褲腿就能蹚過河去,但卻沒有人敢去嘗試。馬賽人知道,那看起來無波無浪的水面下,盡掩着兇殘,那是鱷魚的天下!一條鱷魚能把一隻到河邊飲水的角馬撲倒拖進河裏,一場生與死的較量,在馬拉河裏轟然爆發,又悄然熄滅,對於一切過河者,馬拉河都是名副其實的死亡之河。
但角馬必須涉過這條死亡之河,而且要在七月份馬拉河河水暴漲咆哮的時候。有人說,那時候馬拉河裏流淌的不是水,是血,是滾滾的熱血。我去馬拉河時是馬拉河的枯水期了,那種河在中國江南恐怕不止千百條,但在中國的河流中沒有一條像流經馬賽馬拉大草原的馬拉河那樣殘酷,那是一條流向地獄,通往死亡的河。
馬拉河上有一座木製的橋,這是為遊客進入馬賽馬拉野生動物保護區專門修建的。我們坐了五六個小時的車來到這裏,大家都一路上互相叮囑着要珍惜這次難得的機會,因為不是每一個來馬賽馬拉的人,都能看到獅子、獵豹、長頸鹿,要看你的運氣了。直到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了馬賽馬拉有條河,叫馬拉河,但我更想看的是成群的獅子,而不是去看非洲的一條小河。
旱季的東非大草原該是「草枯鷹眼疾」的時候,但在我看來仍然是滿眼青草翠翠,一望無垠。很難體會到中國深秋的勁風,到底是相隔數萬里的另一個大洲了。
但此時此地隨風送來的卻不是青草的甘芳,竟是濃重的惡臭,一股股濃烈的屍腐惡臭,我看見了終生難忘的一幕:
不寬的馬拉河裏到處是角馬的屍體,一個疊壓着一個,一層疊壓着一層,鐵灰色的角馬屍體似乎已經堵住了馬拉河。有的角馬四蹄朝天,腹腔已經被掏空,有的還睜着雙眼似乎吶喊於天地,有的看上去還在掙扎,曲身弓背地在作最後一搏,更多的是堆擁在一起。馬拉河在這座橋的下面拐了道彎,河灣裏堆滿了角馬的屍體,一堆緊挨着一堆,初看還以為是奇形怪狀的岩石堆。有的角馬肋骨上的肉不知被什麼動物吃得乾乾淨淨,一片片灰白色的骨頭陰森森地泛着慘淡的白光。我們用手帕、旅遊帽捂住嘴。河灣南岸的河灘上,有幾十條灰青色的鱷魚一動不動地趴在那兒,像是在欣賞河水中的大餐,又像是飽餐之後貪婪的酣睡。
更讓人感到陰森的是河灣北岸,竟然站着幾十隻灰羽毛的禿鷲,拱肩縮脖,陰鬱地盯着河中的死屍。有幾隻像勝利的將軍,虎踞在角馬的屍體上威風凜凜一動不動。不知因為什麼,禿鷲突然開始打鬥起來,發出一陣陣刺耳難聽的尖叫,緊縮進翅膀中的脖子突挺出來,啄咬成一團,繼而撲扇着翅膀撲鬥起來。我對禿鷲這種猛禽從內心講本來就有一種厭惡的感覺,當得知禿鷲的禿頭是因為便於把頭鑽進動物屍體腹腔裏掏吃內臟,不至於弄髒了頭而褪盡羽毛的時候,我更厭惡這種食腐的猛禽了。一隻兩隻,一會兒成群的禿鷲因為爭鬥飛起來,我從未見過這麼大的禿鷲,兩翼展開足有三米多。十幾隻騰空而起的禿鷲就給人一種遮天蔽日的感覺,似乎禿鷲帶動死亡陰影的兩翼能輕易地遮擋住太陽。那情那景想來至今還讓人不寒而慄。但禿鷲不吃活的角馬,牠們是美餐那些溺水而亡的角馬屍體,馬拉河才是角馬的剋星,那條馬拉河啊……
馬賽馬拉野生動物園門口,擺着一個碩大的野牛頭骨,我為牠的碩大而驚駭。我想像,能長這麼大頭的野牛至少應該有二千公斤重,那個龐然大物該是非洲大草原上的神!當天晚上我們住宿「愛情小夜曲」旅館,在旅館的前廳我看見一對成拱形的大象牙,足有三米多長,像北京街頭電線杆子那麼粗,兩隻象牙拱成一個走廊的過門。看得我瞠目結舌,那頭像到底該有多大?非洲大草原太神秘了!
但我更關心的是角馬,牠們為什麼非要拚命去跨過那條殘酷的河?死亡的河?
角馬據說又叫牛羚,大的能長到三百多公斤,牠來到這個世界上似乎就是為了吃草,不但白天啃吃青草,晚上也吃。你什麼時間看見角馬,牠肯定在吃,非洲大草原上一大半鮮嫩的青草都是被角馬吃掉的。據說這也抑制了青草的發育和生長,不至於因為草高枯黃引起草原大火。動物和自然界和諧輪轉的鏈條不是我們人類都能知曉的。
我最佩服的是角馬的自然淘汰法則。小角馬出生以後,母角馬只在新生兒前面站幾分鐘,這幾分鐘內小角馬必須從地上站起來,必須自己掙扎着吸吮母親的乳汁。如果在這幾分鐘內牠站不起來,母角馬會毫不猶豫地走開。即使小角馬在這短短的一瞬間站立起來,牠還要在今後幾天內盡快從母親的乳汁裏吸收營養使自己強壯起來,因為牠們必須跟上整個角馬群的活動。要知道周圍有數百隻飢餓的眼睛在審視着龐大角馬群中的每一隻角馬,弱肉強食,千百年優勝劣汰使得角馬群更強更壯,更能適應這殘酷的世界。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