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下午，在家工作時，收到十六歲小友文森特（Vincent）自殺的消息。震驚不已，幾度落淚。

　　找出十一年前記錄與他在北加州奧克蘭一起嬉戲的文字，那時他還是可愛的小男孩，喜歡跟我玩耍。他父親說，他有早熟的敏感靈魂，喜歡詩歌與音樂，十二歲時就已將《悲慘世界》讀了三遍。他無法與同齡人分享他的痛苦，儘管他不乏好友。他幾年前意識到自己的性取向與多數人不同，獲得父母理解，但仍有朋友的父母因此不喜歡他。兩周前與他的父母久別重逢，大家相談甚歡。與他母親聊了好久文森特，他的寫作才華。我說：你們母子倆應該合寫一本書。如今遺憾那天為什麼未能見他一面，十六歲的俊逸少年……後來我去別處開會，無法參加他的葬禮。聽說大家給他讀了詩，演奏了音樂。

　　上次驅車兩小時與文森特的父母午餐，暢談三小時，意猶未盡。文森特的母親是作家，出版過數本書，獲得過很多國際文學獎，新近獲得一份優渥的教職。他的父親在高科技行業工作，但也熱愛文學藝術思想。二○○二年，我們在愛荷華城相識，寂寞的文學小城，相伴一些超越庸常的精神交流。三年後，兩家人先後搬到北加州。某一次聚會，與文森特（那時大家還叫他的中文乳名「跑跑」）玩耍，回來記下一些文字。後來彼此忙碌，見面的機會也並不多。二○一七年，圍繞北美大陸繞了半個圈，十五年的朋友，在美國東海岸重聚。當年跟我一起玩彩色玻璃珠遊戲學說「hot pink」的跑跑，已成俊逸少年文森特。再討論起諸多議題，宛然愛荷華年代再現，只是對這個社會愈發了解，大家的想法也都更成熟複雜。文森特的逝去，無疑令父母承擔旁人無法體會的創痛；朋友能做的，似乎也只是默默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