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以降，公路水路交通日漸發達，鄉間農夫趕集或是小媳婦回娘家間或騎驢，文人們如徐志摩、梁實秋則基本上短途乘人力車，長途乘火車、輪船乃至飛機了。這時候，還有一人對驢子情有獨鍾，那便是郁達夫。

　　他的名作《北平的四季》，有兩季都是驢背上的回憶。秋天是如此：「秋高氣爽，風日晴和的早晨，你且騎着一匹驢子，上西山八大處或玉泉山碧雲寺去走走看；山上的紅柿，遠處的煙樹人家，郊野裏的蘆葦黍稷，以及在驢背上馱着生果進城來賣的農戶佃家，包管你看一個月也不會看厭。」

　　而到了冬日，郁達夫自述：「我曾於這一種大雪時晴的傍晚，和幾位朋友，跨上跛驢，出西直門上駱駝莊去過過一夜。北平郊外的一片大雪地，無數枯樹林，以及西山隱隱現現的不少白峰頭，和時時吹來的幾陣雪樣的西北風，所給予人的印象，實在是深刻，偉大，神秘到了不可以言語來形容。直到了十餘年後的現在，我一想起當時的情景，還會得打一個寒顫而吐一口清氣……」

　　這是我認為產自驢背上的最直抒胸臆、最富有詩意的文字了，是「詩思在灞橋風雪中驢子上」的現代版。

　　我想，近代的作家中，對北京愛得最深的有兩位。第一位當然是老舍。作為胡同裏長大的地道「老北京」，老舍愛着這座古城的一切，根本無法舉例。

　　另一位就是郁達夫。寫了一篇《故都的秋》還不過癮，又再來一篇《北平的四季》，歷數「中國的大都會……總歸都還比不上北京」。其實郁達夫筆下，當時的北京已然「灰沙滿地」，估計跟現在的霧霾也相差無幾，然他仍覺得「北平的人事品物，原是無一不可愛的」。

　　郁達夫實則是中國文人慣於多愁善感、懷舊思念的一個典型。他對於北京城的愛，濃縮了這些千頭萬緒的感情，印象最深刻的還是「一層秋雨一層涼」，還是那種皇城根兒下獨有的悠閒和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