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路窄、擁擠，是不少人對香港的第一印象。然而這座城市有這樣一種好，從高樓叢林，向山頂方向不需多行幾步，就進入幽靜寧謐的林蔭山道。這時候我的感覺，往往就如一尾涸轍中的青魚，忽然跳進了清冽涼爽的湖水，優哉游哉了。

　　爬山的時候，每每會念及尼采的詩句：「不要停留平野，不要攀登山巔，在那半山望去，世界風景最美。」這首《處世之道》很有點中國人的「中庸」。我自問沒有胸懷「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大志，爬山都是興之所至，累了即止，並不去計步計時、比久比遠。在半山腰處眺望滿目蒼翠，海風徐吹，怡然自得。

　　林語堂在《中庸的哲學：子思》一文中引用了一首清代詩人李密庵的《半半歌》：「看破浮生過半，半之受用無邊。半中歲月盡幽閒，半里乾坤寬展。半廓半鄉村舍，半山半水田園……」與尼采的詩，異曲同工，只不過「半」得更加徹底。老北京舊時候天橋藝人的太平歌詞也有一段「勸人方」：「閒來沒事出趟城西，瞧見了他人騎馬我騎驢，回頭又瞧見了推小車的漢，我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說的依然是知足常樂的平常心。

　　閒談起此話題，卻遭一位老友當面駁斥：「你以為半山就那麼容易？」抬手所指，綠樹掩映半山中座座豪宅，「那是多少香港人的夢想啊。」原來每個人的「半山」都不同，有人觀天看海，有人就盯着豪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