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四世同堂》完整版於今年九月由東方出版中心出版發行 作者供圖
在書店裏看到了新版的《四世同堂》,上面的宣傳條上赫然寫着「老舍文學創作巔峰之作首次完整出版」,本以為只是商家的宣傳手段,試讀之下卻驚奇地發現,此版中竟涵蓋了第三部《饑荒》中丟失的最後十多萬字!於是乎,毫不猶豫地就抱起全套,興沖沖地買單付款後就直奔母親處,想與她分享這一資訊。
一進門,就醒目地見到母親的客廳桌面上也放着這一套新版的《四世同堂》,不禁會心一笑,果然母女同心。母親見我也買了此書,笑笑說:「年輕輕的人兒倒也學我一般愛看老書。」
是啊,這是一部老書,一部書寫老北京,老時代,老情懷的愛國小說,確實不像是我這個年紀的人們會感興趣的作品。但這是老舍的《四世同堂》啊,是真的有着與眾不同的魅力的。老舍書中的主人公們有血有肉,他們在書中掙扎着,生存着。無論是革命者,還是漢奸,抑或是普通的百姓,在那個混亂的時代,不能說對錯,都只是為了自己而活着的。《哈姆雷特》中曾有一句,世上之事物,本無善惡,思想使然。所以,文中的誰都不那麼討厭,他們都只是照着自己的本心活着。
讀過《四世同堂》的都知道,書中沒有的描寫殘酷的戰爭,痛心的歷史。而是像時光變遷一樣,細細的敘述着老北平人的生活。其中最着墨寫的,就是祁家了。抗戰從祁老人八十周歲生日臨近開始,結束時,瑞宣說了句,您九十會更加熱鬧的爺爺。祁家,就像文中說的一般,一直都在小羊圈中,富貴搬走的,不去攀附,貧窮搬走的,也無力施以援手,只是維持着自己的位置。祁家的人,通過富善先生的口,顯出了他們的奇。祁老人,瑞宣,韻梅是活在中國不同時代的人,而妞子小順兒兩個小孩,則是未來。面對殘酷的戰爭,祁家人顯得格外團結,除了老二夫妻,他們不依附有血氣的活着,有錢時就買一個月的存糧存在小罐中,沒錢時,也可坦蕩蕩吃着共和麵過活。只唯一一點,永遠不會為日本人工作,攀附日本人。隔壁冠家,則是恰恰相反的大起大落。他們向日本人翹首乞尾,天天家中美食美酒,歌舞昇平。再加上藍家,祁老二,三個漢奸狼狽為奸,看似絢爛地活着。最後的結局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儘管這是一部書寫抗戰的作品,但不同於一般作品的悲壯結局,老舍的結局是苦中帶暖,有一派欣欣向榮之勢的:瑞全和高第結婚了,長順太太抱着凱兒,錢老先生放了出來,給自己的孫子取名錢善。看似失去了一切,但幸福卻又捲土重來了。
而這一完整版的意義對於書迷來說,必定是重大,也無怪我與母親會先後買下此版。因為,正如媒體所說,這是跨越上世紀七十年代的文學接力。了解《四世同堂》的讀者應該都知道,因為各種原因,《四世同堂》第三部《饑荒》的最後十多萬字從未正式發表過。在特殊的時代悲劇因素的影響之下,最後十多萬字的手稿散逸,隨着時間的推移重新找回的可能性已越來越渺茫。儘管多年來,老舍的家人也做過不小的努力,但始終無所獲。這種情況下,《四世同堂》似乎已不可能完整地重見天日。
那麼,如今的這一完整版又是從何而來呢?一番搜索了解之下方知,原來是因為老舍與浦愛德(Pruitt)合作翻譯的《四世同堂》的英文全稿,在早些時候被發現了。二○一四年,上海譯文出版社副社長趙武平在美國訪學,無意中在哈佛大學施萊辛格圖書館浦愛德檔案中發現了這份久違的的英文翻譯全稿。原來,一九四六年老舍受美國國務院邀請訪美,正是在美國期間,他繼續《四世同堂》第三部的創作,直至一九四八年完成了全稿。同時,他親自配合浦愛德翻譯自己的作品,其中《四世同堂》的英文譯稿在他一九四九年回國之前完成。
於是,隨着英文翻譯全稿的發現,一部真正完整的《四世同堂》的面世,成為了可能。由於老舍本人親自參與了翻譯工作,我們可以認為,這份英文翻譯全稿比較準確、真實地反映了中文手稿的原貌。在閱讀之中,不難發現趙武平對於這一發現和回譯工作的熱誠和用心。他的回譯文字,較好地還原了老舍的語言風格,在翻譯的時候還整理了「老舍辭彙表」,盡可能仿照老舍最擅長的語言表達。因為老舍的語言非常講究。有一些在《四世同堂》這本小說裏沒有出現過的詞,他就從老舍的其他作品裏尋找對應的詞,可以說是非常嚴謹了。
我想,對於文學研究者而言,這無疑是極為重要的文學事件,而對於普通讀者而言,最重要的是如今我們終於可以讀到一部完整版而非殘缺版的《四世同堂》了。這就好比一張拼圖,多年來都帶着殘缺地少了最角落的一塊,如今終於找到了類似的替代塊讓畫面合而完整,那種感覺是妙不可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