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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與黑/李 夢

時間:2017-10-12 03:15:54來源:大公網

  圖:趙孟頫作品《墨竹圖》作者供圖

  西九文化區M+展亭主辦的「似重若輕」水墨藏品展明天揭幕,回顧亞洲水墨作品六十多年來的發展變化。

  「水墨」這概念,在中國流傳了一千多年,從唐代王維等人描摹山水的水墨畫,到宋元時期趙孟頫以水墨畫竹、倪瓚以水墨畫山石,歷朝歷代推重「書畫同源」的畫家文人,對筆與墨情有獨鍾,偏愛用黑、白、灰三色的交疊,呈現陰晴雨晦的自然風情。

  水墨之奇,在於多變,既能呈現闊大風景,也能勾畫角落裏細而密的情趣。元代畫家黃公望作《富春山居圖》,用披麻皴法借助墨色暈染,時濃時淡,時密時簡,將江南山水曼妙與奇崛的韻味鋪排得淋漓盡致。生活在宋元兩朝交界處的趙孟頫,寫得一手好字,亦精通繪畫。他畫山水,也畫竹石小景,尤其是現在藏於北京故宮博物院的那幅《墨竹圖》,由他本人、妻子管道昇以及兒子趙雍合作而成,字畫相應,別見生趣。

  作品右首題款「秀出叢林」,畫幅正中一尾竹,竹葉茂盛濃密,壓彎了竹枝。《墨竹圖》之所以討人喜歡,在於畫家將這日常所見小景畫得妙趣十足。墨色濃淡之間,既體現出竹色之不同,也引人想像竹葉於風中搖擺、時隱時現的意趣。不過是邊角之景,經了筆墨勾畫,竟有如此生動景致。黑白畫作抒情與表意的功力,較之彩畫,竟毫不遜色,甚至還多了些簡淡與迴環往復的風韻呢。

  其實,水墨之美,正在這將破未破、將盡未盡之間。水墨畫作可以氣勢磅礴,也可以精巧可人,卻從來不給人「滿塞」之感,總是留有餘地的,意猶未盡的。對於嚮往老莊的中國古代文人而言,此處的克制與含蓄,恰恰是最引人回想惦念的所在。

  說來也巧,前幾日我偶然看到美國當代抽象畫家克蘭(Franz Kline,一九一○至一九六二)的畫作,竟在那些大尺幅的油畫作品中,找到些許中國書法與水墨畫作的韻味。

  在二戰後的美國藝壇,克蘭可謂是相當有辨識度的抽象畫家。如同波洛克的滴畫、德庫寧筆下的女子,克蘭的黑白畫作也幾乎成了他的創作符號與標誌,以至於《紐約時報》曾在一九八○年代刊出一篇關於克蘭的評論文章,取的標題是「黑與白的傳奇」。

  雖說克蘭本人並不承認自己的創作受到中國書法的影響,但他的畫作中通常只見黑與白兩色,而且他每每用率性自在的線條與色塊直白地表達情緒,這些都見出東方藝術與哲學的影子。對於克蘭來說,繪畫最具挑戰性的地方,並非是否如實地呈現景致,而在於畫家能否藉由作品順暢並恰切地表達自己的情感。

  在他上世紀五十年代的作品《紐約》中,觀者根本無法透過那幅抽象意味十足、通篇只見粗黑線條以及白色塊的畫作,想像出任何關於這座國際都會的景觀。然而,畫作中透出的擁擠與壓迫的意味,那種粗糲的甚至生猛的美感,與紐約這座繁忙城市的氣質倒十分契合。

  在克蘭的創作早期,他也曾傾心寫實主義,到一九五○年代結識德庫寧並加入紐約學派(New York School)之後,才轉向進入抽象藝術的世界中探索。對於像克蘭這樣的抽象畫家來說,意象與色彩雖簡,背後的意蘊卻十足豐富,這多像宋、元時代的中國水墨畫家,話不說滿,予觀者想像與探索的空間。

  不過,與中國傳統文人畫中的清淡與平和相比,克蘭的作品很任性:線條與構圖都不講求諧和,往往興之所至,率性而自在。這樣的「任性」,卻也幫助畫家達至另一重自由,這種自由奔放的精神,正也映照出戰後美國藝壇活躍的、生機勃勃的景狀。

  黑白兩色雖簡,在西方及東方的藝術語境中,卻各自能延展發揮出不同的風情,可見「少即是多」這句話,的確不無道理。在宋元時期文人畫家的筆下,墨色流動、暈染,樸素安寧,有一種克制的美感。而在美國當代抽象畫家的眼中,黑與白既是沉默的,也是激情的、蠢蠢欲動的。它們扭結、糾纏在一起,合力詮釋起落的情緒與曲折的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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