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產品

首頁 > 文化 > 正文

獨自眠餐,獨自行\姚文冬

時間:2017-10-06 03:15:38來源:大公網

  這是《春閨夢》裏的一句唱詞,我斷開做題目,覺得更適合文字的節奏,或者就是出於個人的喜好,沒道理。獨自眠餐,獨自行,這是一個人旅行的況味,每一個字,都意味深長。

  與其說喜歡旅行,不如說迷戀一個人在路上。當我坐上火車,就有了一種飛鳥脫離樊籠的自由感。人其實都是圈養動物,城市有多大,藩籬就有多闊,單位有多大,高牆就有多深。之所以不愛結伴,是覺得三五個人、兩三個人,同樣構築了一個銬形的牢獄,人到底還是被圈禁的。

  也曾有過結伴的經歷,幾個人為去哪個景點、不去哪個景點爭論不休,我只覺得好笑,心想,還是我一個人玩吧。

  風景不是目的地。只要人在路上,就是圓滿。

  當我去過一個地方,總是被問:那裏怎麼樣,好玩嗎?這個問題可不好回答。其實風景有什麼好看呢,傳媒這麼發達,圖片、視頻看過無數遍了,大多數的去了,都給人不過如此的印象,驚艷的卻是鳳毛麟角。所以,令我身心愉悅的,是在路上的感覺。

  路過加格達奇,那裏是大興安嶺的行署,鄂倫春語「有樟子松的地方」。城市小,空氣好,街道乾淨,人也活得閒適,下午六點太陽老高,店舖就打烊了,想找個蒼蠅館子或大排檔吃晚餐,也不容易,就走進了一家大飯店。以為大飯店不適合我這樣的獨行客,其實不然。我只要了一屜餃子,一瓶啤酒,也同樣有一個舒適的位子,覺得過意不去,又想點一個菜佐酒,服務員聽說我一個人,卻說,一屜餃子就能吃飽了,不必再點菜。這是多麼好的地方,多麼好的人。

  酒足飯飽,很有滿足感。我緩步下樓,坐在門前台階上,點上一支煙,身體是最放鬆的姿態,望着稀疏的行人,我想像我已經成為流浪中的三毛。三毛總是在一些不起眼的、另類的角落,拍一張照片留給自己,照片散發出濃重的漂泊感,我少年時很迷戀這些照片,夢想有一天走進她的照片。現在,我終於進入了她的狀態。這時候,我沒有任何煩心事,沒有人管我,也沒有世俗規矩約束我,沒有任何事等着我去做,我從來沒有這樣放鬆過自己。如果這就是一生,也值了。

  所以有人問我加格達奇好不好,我會說好,問好在哪裏,我說,當我一個人酒足飯飽後坐在陌生的城市街頭放空了自己,天上的雲朵也不過如此。

  我最喜歡的旅行的狀態就是這樣,當我奔走了一天,回到旅館洗漱一番,然後溜溜達達,就近找個有特色的小館子,點一個當地的特色菜,要一瓶啤酒,一碗米飯,慢慢吃,慢慢喝,什麼也不去想,吃一個地老天荒。這樣的好時光,身心皆是放鬆了的,好舒服啊。

  旅行讓我找回了睡眠。在陌生的床上,常會生出顧影自憐的淒清,這淒清如水,沖洗了我腦子裏的塵亂。在夏日的漠河,才十點多鐘我就上床休息了。我蜷縮着身體,被子裹得嚴嚴的,想像自己是這個世界的棄兒,沒有痴念,不生妄想,無喜也無憂,腦子停擺,心靜如水。想着我這個人啊,這半輩子還真是不容易,是個多麼可憐的人啊,是該好好愛惜自己了,累了,快閉上眼睛吧……然後,就睡着了。

  我很少在一個城市停留兩天以上,一般一天之後就開始厭倦,急於抵達下一站。最出格的一次,我從寧波去嘉興,本想去看南湖,結果下了火車,乘公交到達南湖時,忽然決定不下車了,任憑將我拉到了終點長途客運站,然後,我下車休息片刻,就坐上了去西塘的長途汽車。嘉興,這個從小就耳熟能詳的城市,就這樣與我失之交臂,但我一點也不覺得辜負。

  我不想去的地方就不去,不想做的事就不做,這是一個人旅行賦予我的自由。

  我願意在陌生的地方行走。因為陌生,使人感到安全,陌生的山川、花朵、房屋,使疲勞的審美細胞重新煥發,尤其陌生人的微笑,淺淡純淨,笑就是笑,沒有他意。在一個熟悉的地方呆久了,就要出去走一走,太熟悉了可不好,因為熟悉,要處處提防,哪怕面對的是微笑,也是另有隱情。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本末倒置。

  「可憐負弩充前陣,歷盡風霜萬苦辛。飢寒飽暖無人問,獨自眠餐獨自行。」程硯秋先生的這句唱詞,滿嘴的苦意,而我卻用獨自的旅行,品咂出了意味深長的喜悅。

最新要聞

最新要聞

最受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