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如今已在香港生活多年,但其實骨子裏還是個地地道道的北方人。生活在北方時,對於江南的所有印象都來自於書本和影視。少年時痴迷金庸小說,更是為裏面形形色色的江南風物所傾倒。
金庸筆下描繪的江南風物甚多,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段譽第一次遇見阿碧時的場景。阿碧駕着一葉小舟,唱着江南小曲:「菡萏香連十頃陂,小姑貪戲採蓮遲。晚來弄水船頭灘,笑脫紅裙裹鴨兒。」段譽一聽此曲,心魂俱醉。再等阿碧開口說話,金庸是這樣寫的:「聲音極甜極清,令人一聽之下,說不出的舒適。這少女約莫十六七歲年紀,滿臉都是溫柔,滿身盡是秀氣。段譽心道:『想不到江南女子,一美至斯。』其實這少女也非甚美,比之木婉清頗有不如,但八分容貌,加上十二分的溫柔,便不遜於十分人才的美女。」
記得當年,讀到這段文字時,不由地便對這秀美溫情的江南產生了無限遐想。我不知金庸老先生在描寫這段時腦子裏想起的是誰,但我知道一定是讓他很難忘的女子,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溫柔有這麼大的魅力,竟然可以拿來抵作美貌呢!所以我小時雖然生活在北方,卻心心念念着水鄉的溫柔。長大後,我有幸與金庸先生生活在同一個城市,也因香港的地域優勢和航空交通便利,得以時常去國內的南方各處遊覽江南風光。
數年前,第一次在西塘坐烏篷船時,我腦子裏立刻想到韋莊的那首《人人盡說江南好》:「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只可惜西塘的遊客太多沖淡了江南的靈秀之氣,但這裏也給了從城市來的旅人一份安定。從西塘驅車去蘇州的路上,風景秀麗自不必多言,正巧路過了同里古鎮,便下車吃飯,店家的餐具也很有「獨倚望江樓」之感。淡淡水墨簡單勾畫,輕描淡寫卻極具韻味。
再行至蘇州,名人古蹟更是數不勝數,白居易說:「江南憶,最憶是杭州。」「江南憶,其次憶吳宮。」而我卻愛蘇州更甚,說不上為什麼,只覺這裏更像我印象中的江南。「絕憐人境無車馬,信有山林在市城。」置身蘇州,前一秒還是繁華街巷,後一秒便置身於古典園林,尋覓一個遊客稀少的清淨所在,慢慢體味先賢們在此留下的人生感悟,彷彿可以略略體悟到何謂大隱隱於市。
此後的數年裏,我常在節假時節遊覽江浙一帶,最喜歡從上海出發,沿着太湖邊的高速,一路開過去,每次都會為沿途風景讚嘆不已。最美的江南大概是無錫段太湖的黿頭渚,放眼望去,浩淼煙波緩緩奔入眼底,遠處山峰縹緲可辨。真是「山不高而清秀,湖不深而遼闊」。
今年年初的時候,看到央視的綜藝節目古詩詞大會,聽見裏面講春江花月夜,突然被打動,計劃着來一場「煙花三月下揚州」,可惜因為時間原因沒能成行,甚是遺憾。少年時對江南的種種幻想再多,都不如親自來此一見。如今生活在南方城市裏,我才更深刻地明白什麼叫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也難怪江南才人輩出,人物秀麗,生長在如此山清水秀之地,想不風雅都難吶!
有詩人說:「遊人只合江南老」,能在這山清水秀的江南之地養老,即使遠離家鄉,也不失為一樁附庸風雅的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