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關應良在燈下作畫

　　香港著名書畫家關應良老先生，日前突然因心臟病在醫院去世。之前，他一直鬧腿疼，行動不良，並受糖尿病困擾多年。近兩年偶然在藝文雅會上見到他，需輪椅代步，由他侄兒陪同出入。這些片斷中最恆久的景象，當然是他竟日終年背窗伏案，在燈下筆墨耕耘。

　　關宅在西半山堅道。我曾多次去他畫室晤談請益。他是我敬佩的香港著名書畫家之一。準確地講，他是優秀的傳統山水畫家。也是少有的詩、書、畫皆能的傳統派畫家。

　　丹青五十載 詩書畫俱能

　　關老兩歲由澳門來港，丹青五十載。他是出道甚早的畫家，可以說是少年得志，詩書畫齊進。然而，營商為業的家族並不贊同他的從藝志向。

　　他憑着熱愛繪畫的天性，發奮不輟，涓水長流，藝事日進。關應良二十三歲舉辦個展，吸引中外觀眾，成為香港畫壇一顆新星。上世紀五十年代初，關應良先後結識廬鼎公、梁伯譽、張紉詩三位由廣州南遷的老師。廬氏和梁氏對傳統書畫的修養造詣令他受用終身；張紉詩的詞直叩兩宋，在她的提點下，關氏能於雅集唱和之中畫畢詩出，難能可貴。

　　第一次拜訪主要是了解他的治藝歷程。關老擅行書和小楷，於《聖教序》、《蘭亭序》着力最多。歐陽詢、智永，亦屬至愛，故而書風秀麗遒勁；更對《張黑女碑》、《張遷碑》、《董美人墓誌銘》等北碑研究多年。他主張以北碑筆法寫右軍，發願臨寫一百次，以期不斷超越自我。

　　關老的詩詞以七絕最佳，得李白、王漁洋神韻。配合氣韻流動的山水，格貴味厚，耐人賞玩。

　　關老的山水畫平實而高古。他初學沈石田，龔半千，繼師石溪、石濤；近追四王，遠朔董源、巨然，融諸家精粹於筆端。如作品《黃葉打窗秋欲深》一幅，畫中每一筆每一劃，代入暢遊自然的心境。可謂處處古人而不似古人，由近及遠，傳達出寫畫的愉悅過程。又如斗方小畫《沙頭角山色》，以「生不遇於當時，死後卻遇於千秋萬世，藝者應抱此志始可下筆」的心態寫就，是對中國傳統繪畫精神了然於胸的山水畫家。

　　研古人佳作 煉自我筆墨

　　後來兩次拜訪是送書和他發表在內地報刊的剪報。問關老最喜歡誰的畫，他說黃賓虹。然而，在關老的作品中，可以感到黃賓虹的蒼潤渾厚，卻沒有筆墨的符號化。他寫名山大川，抑或平沙水草，不捨物象，穩守傳統，沒有痴迷做黃賓虹第二。論者謂關老作品「亦古亦我」，指的就是由古人優秀作品提煉自我的筆墨，達到與古人神韻相合的境界。

　　另一次是應邀去看他保存多年的老照片和舊剪報。關老當時正揮毫寫畫，於是談起以書入畫，意境由詞章入的見解。還提到張大千作畫礬染，藤黃研墨的講究；強調山水畫忌水多，過濕則滯凝，並以石溪「濕中見乾」，石濤「乾中見濕」的畫風，論述「帶燥方潤」的辯證關係。我問他如何能蒼潤華滋，他說全在水和濃淡墨的控制，包括醮取的順序。這正是其作品最大亮點和最難摹擬之處。

　　最後一次是友人買了他的兩張書法條幅，讓我去送筆潤。他又提到雙腿的老病，談起養生和保健。之後我為他拍了數張生活照，就匆匆告辭而去。

　　今日關宅樓空人去，但尚存於畫室的尺素墨硯藏書詩信，篏着數十年治藝求索印記，飽含往昔師友唱和雅敘的溫情，還有厚厚的早年《大公報》和《新晚報》剪報集和舊照片相冊，不知何去何從。寄望其親人師友出手相助，整理研究，總不會一切戛然而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