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可以事先張揚，壞事卻很少能預告，譬如背叛。人們之所以痛恨背叛，皆因為背叛不按常理出牌。說起背叛，我常想起一部蘇聯電影《昇華》。這是一九七六年，由蘇聯莫斯科電影製片廠攝製的一部黑白電影。

　　故事講述蘇聯衛國戰爭期間，游擊隊隊員雷巴克和索特尼柯夫被派往村莊尋找糧食。雷巴克是工農出身的強壯漢子，索特尼柯夫戰前是一位中學教師。影片的鏡頭反覆特寫他虛弱的身子、惶恐的眼神，一路還不停地咳嗽。積雪上留下兩人深淺不一的腳印：深的是雷巴克的，淺的是索特尼柯夫的。雷巴克一路照顧索特尼柯夫，後者幾成累贅。當索特尼柯夫的頭髮被樹杈凍住，動彈不得時，雷巴克用口中呼出的熱氣幫助戰友化凍。終於，他倆在村民配合下找到羊隻和糧食，歸隊時卻因迷路遭遇德軍。索特尼柯夫反抗擊斃了一個德軍，自己也腿部中彈，兩人被迫藏身農舍閣樓。俄奸帶着德寇前來搜查。索特尼柯夫的咳嗽聲驚動了敵人，德寇舉槍要向閣樓掃射，雷巴克哀求：「不要開槍」，舉手投降，索特尼柯夫則昂然走下閣樓。農舍婦女也受牽連一併被捕。德寇嚴刑拷打，逼兩人招出游擊隊的行蹤。索特尼柯夫隻字不吐，雷巴克為活命全部招供。

　　翌日清晨，索特尼柯夫等五人都被帶到絞刑架前。他承認自己是游擊隊員，所有的事都是他一人所為，他要求把其他人都放了。村民們在雪地裏默默地站着，索特尼柯夫拖着傷腿向絞刑架走去，雷巴克想扶他一把被推開了。望着索特尼柯夫的背影，兩位被同判絞刑的農婦也停止了哭泣。這時鏡頭由圍觀人群中的一個小男孩望過去：套着絞索的索特尼柯夫朝男孩微笑了一下，閉上了眼睛，腳下的箱子倒下。叛徒雷巴克悄悄地溜進了廁所，解下褲腰帶，把它繫在房樑上……這是女導演拉莉薩．謝比蒂柯絕妙的一筆。

　　該片獲一九七七年蘇聯電影節大獎。大氣的俄羅斯人就是能拍出意味深長的好片，可惜現在極少引進。一九八六年，我參加中國電影家協會舉辦的夏衍電影研討會。會議在北京八大處賓館放映二十多部外國影片，與會者看得睡過去又醒過來，我至今只記得這部同聲翻譯的蘇聯影片。它對人性峰迴路轉的刻畫令我記憶一輩子：本質是很難一眼看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