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有了新室友，姓張，因腦栓至半身不遂。張阿姨說兩個兒子工作太忙，不能照顧她太多，請一個工人不夠用，請兩個又負擔不起，只好進來養老院。她的腦子仍不錯，說話風趣，比如：「沒事時什麼都好用，有事了什麼都不好用。」「腦神經今天聽話，明天就難說。」

　　張阿姨不知道，她睡的這張床上，劉阿姨曾睡了幾年，劉阿姨前不久剛死在這張床上。聽看護說，去世前一天，劉阿姨感冒難受，兒子及孫子來陪了她一陣，商量說，若明天還是不想吃東西，就送醫院去治療。

　　第二天早餐，看護餵她吃了幾口粥後，她又表示不想吃了。看護隔了幾分鐘再去探視，發現她已無氣息。此時，我母親等一眾老人都在三樓餐廳吃早餐，工作人員悄悄地將劉阿姨經餐廳旁的電梯抱到一樓某間房，母親回房後不見了劉阿姨，問看護：「她怎麼不見了？」看護說：「她兒子突然來把她接走了。」

　　我上周去探母親時，她又在問劉阿姨去了哪，回家了？倒也好；去醫院了？快九十了，還治個什麼勁，就是沒問到會否死了？養老院對死者的處理手法，我也是今次才了解到，不驚動其他老人，盡量避免讓人知道哪張床上死過人（估計每張床上都曾發生）。

　　那天還見到有個老太睡在醫務室沙發上，幾人拉她都不肯起身，有兩個老太轉過身笑她：「她以為躺在這兒，有醫生守着就不會死了。」我突然頗傷感，笑人作什麼？世間不怕死的有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