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柳宗元,我首先想起的不是《小石潭記》,而是《江雪》。
這首詩讀起來應是他被貶永州後寫下的,這片南荒的山水,在他筆下顯得清冷無比。《小石潭記》可能顯不出來,可再讀幾首,似乎捧着書卷那清冷都能撲面而來,寒到心裏。
《江雪》二十個字,讀下來那幽境就在眼前了:前兩句很有名,千山萬徑猶在,卻沒有一隻鳥一個人,可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最後五個字「獨釣寒江雪。」
何為孤獨?我們來想像一下那副絕世雪景:江上有一隻孤舟,一個漁翁披蓑戴笠停在那裏。他在垂釣,或許身上已經落了一層細雪,可他還是定在船頭,這裏什麼也沒有,只有江心和漫天紛飛的白雪,老漁翁彷彿凝於江心,垂釣着寒冷的江雪。
柳宗元寫下的這個世界彷彿不沾一分人間煙火,它清高、孤傲、而且一塵不染。這大概也是柳宗元經歷了永貞革新之後,對於朝廷的一種憂憤。在南荒的山水裏,他找到了一個不同於喧囂長安的幽境,桃花源一般遠離凡世,卻又更添了一份孤獨。
如果這裏不夠孤獨的話,我們再來讀一首詩。
《愚溪詩序》裏說,柳宗元在愚溪旁買了一座小丘愚丘和一口愚泉,他喜歡這裏的風景,便在這裏安家。而後,他寫了一首《溪居》。
依舊是最後一句打動我:「來往不逢人,長歌楚天碧。」
這首詩是隱含的孤獨,字裏行間透着一股強顏歡笑的味道。但終究高歌歡笑過後,仍是無盡的孤獨。柳宗元說自己在這裏有時還像一個山中隱士,明明是南荒,可他說,這裏看不到一點點俗世俗法,仰頭就是永州碧藍的天空,沒有一個行人,他可以放聲高歌。
有人評價他:不怨而怨,怨而不怨。確實有點,但我還是深深的被那幽美的孤獨所吸引。
我好像依稀在詩句裏望見他的背影,傲然挺立在愚溪溪畔。溪水拚命奔湧着,千百年都不曾停息。兩岸山水秀麗似一幅水墨畫,他站在山水間,面對滾滾東流溪水,傲然而立,孑然一身,煢煢一人。
也許心裏在想:不如同歸去罷。
千百年後他留下一座柳侯祠。
遊人熙熙攘攘地走過,看到一筆郭沫若的柳侯祠,一塊荔子碑,一句河東先生。
可誰人能看到他滿身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