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男子贈送了幾本「小說」,求在香港出版。他的書是花錢在內地大出版社出的。花錢出書這事不宜抨擊,這反映出紙媒生存的尷尬。出版社自費出書也算是生存之道,收入聊補優質、但未必賣錢的好書。自費書中有不值得出版的濫竽充數,但也確有好書。
男子的小說卻叫人無從評說。只說文字,也淡如白水,實難以求人出版。
男子自負地告之:我用的是白描。
中國畫中有「留白」一技,畫面留一空白與別的景物渾然一體搭配。看似空白,卻留的是空靈,那裏留下審美見解,引導受眾參與。用得講究。
文字也有「留白」,這就是文體家(尊稱文字有風格的文學家)時用的「白描」。相對華麗辭藻的堆砌,「白描」用字省約,幾近詩詞般講究和節制。「白描」裏的意境和內涵,留待讀者去嚼味延伸。
能善用「白描」者,需把文字功夫修煉至某一境地,有各方歷練配合才見效果。至於表達力有不逮,用字粗疏、無話可說偏又強說的文字,只是黔驢技窮。
已去世的汪曾祺老先生,其小說散文時用「白描」。由於歷史原因,讀者很晚才讀到他大量的作品,但一讀便如醍醐灌頂。有興趣者不妨讀讀他的《受戒》。講小和尚凡心初動的故事,文字清簡,詩意滿滿。那位男子的小說不是「白描」,是白說,因為說了很多卻等於什麼都沒說。他不知道,「白描」更需要文字的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