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李流丹油畫作品《鐵路線上》/作者供圖

　　偶然在《第七屆海峽兩岸暨港澳地區藝術論壇》刊物上，看到畫家李流丹的水彩肖像，如見其人，不禁想起與他共事及他活躍於香港美術界的往事。

　　李流丹，《大公報》、《新晚報》美術編輯，香港美術專科學校油畫導師，「香港藝術之友」組織人，「香港畫家聯會」名譽會長、顧問，一九六七至一九七八年任香港美術界國慶籌委會主任。他是香港美術發展的熱心推動者，培育出一批名畫家。

　　一九五三年二月，原任《大公報》美術編輯的黃永玉，受北京「中央美術學院」聘為教授，離職回京任教，李流丹接替黃永玉，獲聘為《大公報》及《新晚報》美術編輯，並主編《新晚報》「美術」版及「漫畫」版。李流丹與黃永玉為好友，常有合作，一九四九年香港畫家發起慰勞深圳解放軍畫展義賣，兩人合作木刻長卷《勞軍圖》，人物過百，刻畫民眾將心愛物挑着捧着送去勞軍。

　　李流丹擅木刻，更能油畫。他用刀繪畫，在本地畫家中可數，用刀的技巧收放自如，可說「爐火純青」，每一刀留下一個「筆跡」，整幅油畫作品怎樣用刀一目了然，刀法準確，堆砌顏色的手法如旋律，形成他的油畫風格沉實渾厚，富層次感，既是刀的效果，也是性格的活現。

　　李流丹追隨徐悲鴻習油畫，第一次個人作品展覽由徐悲鴻題字，深受徐悲鴻影響。在上世紀五十年代初他已經自創風格，看畫已知「這是李流丹」。六十年代初，他在中環聖約翰教堂開個人作品展覽，以油畫為主，我是他的學生，也有協助迎賓，該次展覽觀眾很多，嘉賓留言，反應熱烈。這時期同輩名家陳福善、伍步雲、黃潮寬等同處創作旺盛期，也時有畫展舉行。

　　除油畫，他同時是香港老一代的著名版畫家。他的版畫風格樸實生動，一方面注重畫面大塊黑白的對比，另一方面也強調局部範圍內線條的細節刻畫。以受到好評的作品《木屋區》為例，美術評論界認為《木屋區》反映了七十年代香港其中一個面貌。畫評人李華川評論這幅作品，明顯的運用對比法：如山上與山下，高山木屋與山下的高樓大廈，展示了貧與富的情況，貧富懸殊分得很清楚。圖中母親擔着兩竹簍木柴，賣得多少錢？看她面容憔悴，就知道生活困難，擔竿彎彎的，暗示了生活的重擔。

　　評論人認為，這幅版畫充分反映了七十年代初香港木屋區勞苦市民的生活。在處理上，主要是用傳統的刀法雕刻，平刀法和斜刀法表現了山上木屋區的細緻、山下高樓大廈的概括手法，而且近山和遠山的對比，刻刀方法明顯不同。婦人所擔着的木柴，看來有兩個寓意：一是木柴是拿去賣賺取生活費；二是木柴回家用來燒飯煮菜。她背着一個小孩再攙着另一小孩去做工，暗示了小孩在家沒人照顧，她的眼神表現了生活的無奈。婦人那粗壯的手臂，表現了她日夜勞動、健康，生活再苦，尚存一息氣力，都要捱下去。

　　李流丹的木刻個人風格鮮明，精於寫實。早期作品，反映他出生於印尼的生活，大部分以印尼為題材，鮮明的服飾，峇里婦女衣裙髮式，勞作儀態，栩栩如生。五十年代香港生活艱難，李流丹這時期的題材反映社會低層勞苦大眾生活，如漁民海邊曬網補網的《歸來》，新界農民秋收的《打穀》，木屋居民上山下山的《木屋區》，市民街頭午飯的《街邊攤》……晚年的《大澳水棚》木刻長卷是他木刻創作的高峰。

　　李流丹晚上在美專授課，下課即趕返報社。美專校舍在窩打老道近果欄，是一幢三層舊樓，二樓初級及中級班，三樓高級油畫班，他在三樓授課。晚上八點半授課完畢，步行到油麻地碼頭搭小輪到中環，再步行到干諾道中的《大公報》工作。此時，他的枱上已擺着「訂單」，這是各版編輯趕着要的美術字標題，小版頭、小版頭畫或大版頭插畫，坐下便不停手，繪畢即交編輯拿去製版，早上即刊出。

　　梁羽生的武俠小說插圖，原作者因事他去，李流丹接手插圖，每日一幅，事前先閱故事情節，構思下筆。《新晚報》的「美術」版及「漫畫」版編輯工作，他一般安排在下午，其間花時間為「漫畫」版在眾多投稿中，選出適合的刊登。他又會聯絡內地畫家，為「美術」版供稿，不少名家願意提供畫作。

　　工作和教學之餘，李流丹周日還會帶學生到處寫生。寫生是美專的傳統風氣，同學不時會在渡海小輪下層，暗中作人物速寫。大埔林村、沙田山下、鰂魚涌山上的賽西湖，留有李流丹與同學寫生足跡。李流丹編輯、教學、創作集於一身，我們形容為「人生三重奏」。

　　一九七二年，李流丹組織「藝術之友」，每月一次戶外寫生，每年一次聯展。「藝術之友」發展至一九八二年，人數增加，同年二月，在「藝術之友」原有基礎上，新成立「香港畫家聯會」，初期主理會務，後任名譽會長及顧問。此時，一批德高望重著名畫家伍步雲、朱慶光、陳福善、任真漢、盧巨川等紛紛加入。李流丹組織畫家到四川寫生，赴新加坡、溫哥華、東京、名古屋舉辦會員作品展，推動本地畫壇發展，啟動與內地及海外畫家交流。

　　八十年代，李流丹由《大公報》退休，他性情溫順，同事人人昵稱他「公仔佬」。一九九九年李流丹辭世，他的藝術人生離不開兩柄刀，一刀木刻，一刀以繪油畫，自成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