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同好者認為清初「四高僧畫家」之一「八大山人」(朱耷)的山水畫造詣不及另一高僧石濤;但是其大寫意花鳥魚石作品,成就更高。中國歷代繪鳥名家中,筆者始終最喜愛八大山人筆下的危石孤鳥。寥寥數拙筆,隨意揮灑,極簡且雅,荒率蒼勁,風神天成,逸興遄飛。
附圖是八大山人所繪水墨雙鶉(局部)。有人說是鵪鶉,也有人說是鷓鴣。竊以為八大山人素來所繪的任何鳥兒,皆觀於象外,得之寰中,乃以神取形,以意捨形,筆簡意深。是什麼種類的鳥和鳥形是否「寫實」,並不重要。他的個性超出塵表,傲然物外,縱橫排奡;而畫中有情,畫裏有意。換言之,他畫鳥,不拘外形,乃緣物寄情,借鳥抒情。其實,他筆下的孤鳥,是寫自己;鳥的眼神、體態與表情,流露他內心真實的感受。他繪的鳥,有時也表現自己的愛與憎,像繪「三耳」孔雀,乃諷刺立於危境、炫耀一時的諂媚奴才。又如附圖雙鶉,寫八大山人悲涼淒苦的一生,就如鵪鶉這種「鳥類中的流浪者」,到處穿越乾燥山地林野,只餘「殘山剩水身」,蕭蕭孤清,唯以詩畫入禪真;偶遇知己,已樂在其中。故畫右上角,自題句:「竟作一日談,胸懷若雄雌。黃金並白日,都負五坊兒。」畫中深意,當可領會。有如唐代鄭谷曾詠一雙鷓鴣:「相呼相應湘江闊,苦竹叢深春日西。」坊間仿品(包括張大千仿八大的一籮筐摹作),徒仿其外形,全乏生命與真情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