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哈特謝普蘇特雕塑　　 作者供圖

　　千百年來，男權始終在歷史上佔據了不可顛覆的地位，以至於女帝二字在歷史上的意義變得非同凡響。在我國歷史長河裏，上下五千年間，也不過武則天這一位女帝而已。與我國一樣同為四大文明古國之一的古埃及又是否曾有過女帝呢？答案是肯定的。

　　喜歡讀《武則天傳》的我，從小就對這個傳奇女人有着非常複雜的感情：敬佩她能以女兒之身在中國這樣極度男權的社會裏，空前絕後登上權力巔峰、坐擁江山，能文韜武略，鎮定四方，讓泱泱帝國維持近半個世紀的盛世太平；也對她鐵腕殺伐，不惜戕殘骨肉至親，徹底摒棄女性的柔慈溫存，深感恐懼。但更多的時候，我都在好奇，像武則天這樣的女人世上還有誰呢？

　　直到我踏上了這次的埃及之旅，我才知道，原來早在先於武則天時代的兩千一百多年前，遠隔上萬公里的古埃及大地上，就曾有一個這樣的女人，走過和武則天如出一轍的生命路徑，甚至連結局也殊途同歸。這個女人就是埃及歷史上的第一位女法老—哈特謝普蘇特。

　　在開羅博物館可以看見的哈特謝普蘇特雕像和她的木乃伊真身。初見雕像時只覺得她面龐清秀中透着幾分雌雄難辨的英氣，進館見到木乃伊真身時就有些震驚了，她的髮絲清晰可辨，以法老特有的姿勢，雙臂貼於胸前交叉，但她的右臂並未完全合上，表情貌似稍顯痛苦，似乎可以想見她辭世無權之後的淒涼。

　　哈特謝普蘇特是古埃及第十八王朝女王，西元前一四七九年正式登上王位，作為女王統治埃及達二十一年。她是法老圖特摩斯一世和王后阿莫斯唯一的嫡女，從小就深諳權術，夢想有朝一日能統治埃及。但圖特摩斯一世駕崩後，王位並沒有如願傳給她，而是傳給了她同父異母的弟弟—圖特摩斯一世與側妃生的長子圖特摩斯二世。庶出的圖特摩斯二世為了強化皇室血統，娶了自己的異母姐姐哈特謝普蘇特為王后。然而繼承了王位的圖特摩斯二世，一直羸弱多病，無心理朝，常常將政務交由王后處理，大權逐漸旁落至哈特謝普蘇特手中。這樣曲折的獲權之路，與武則天的上位史倒也不謀而合地有着異曲同工之感。

　　幾年後，圖特摩斯二世病逝。此時的哈特謝普蘇特根基暫且不穩，無法實現抱負。於是，她安排二世與妃子所生的一個十歲男孩與自己的女兒完婚後繼位，是為圖特摩斯三世，自己則以攝政王身份，實質性地全權執掌國事。

　　在擔任攝政王期間，哈特謝普蘇特充分展現了她的雄才大略，果斷停止了多年的對外征戰，大舉與鄰國開展商貿往來，埃及國力迅速增強，變得前所未有的富庶繁華。眼見奪取王位的條件日益成熟，且圖特摩斯三世也翅膀漸硬不甘心做傀儡，毫無疑問，哈特謝普蘇特抓緊時機趁早下手將圖特摩斯三世流放了。

　　即便如此，她距離王位仍有一個重大障礙：那就是女人成為人君的合法性問題。這個看似空前的難題，卻絲毫沒難住有着多年政治智謀的她。此時的哈特謝普蘇特，瞬間變身「君權神授」的鼻祖，聯合僧侶開始了自我神化之路：稱自己是太陽神阿蒙之女。還在神廟的石碑頂部放置許多金盤，反射太陽光芒，向世人證明她與太陽神的親密關係。同時，她女扮男裝，戴假鬚，着男裝，束胸寬衣，下令所有人必須以男性來稱呼她。最終，哈特謝普蘇特如願以償，成為了埃及首位女法老。

　　當上法老後，她勵精圖治，清理連接尼羅河和紅海的運河，使艦隊走出蘇伊士灣，走出紅海，遠赴世界各國；派出探險隊遠征龐特，帶回了大批財寶。整個埃及國泰民安，蒸蒸日上，為後來埃及進入鼎盛時期，奠定了堅實基礎。相比之下，武則天登基後輕徭薄賦、勸勵農桑，整頓吏治，出征西北，收復了龜茲、疏勒、于闐、碎葉安西四鎮，為孫子唐玄宗李隆基開創「開元盛世」鋪平了道路。可見女帝強大的政治手腕不僅在奪權之路上出色展現，在治理國家方面也毫不示弱。

　　哈特謝普蘇特統治時期的第二十二年，圖特摩斯三世突然重返王位，女王離奇失蹤。之後的二十年裏，所有和她有關的祭廟、神像、壁畫、碑文幾乎全部毀於一旦，名字也從法老名冊上消除了，她的死因至今成謎。直到二十世紀初，才有考古學家在古埃及一個皇室奶媽的陵墓中發現她存在的蹤跡，後又於二○○七年，經比對木乃伊DNA分析之後，才確認該木乃伊是哈特謝普蘇特本人。

　　哈特謝普蘇特與武則天，不同的時空，相似際遇與遭逢，只因為她們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女人」。她們在奪取和捍衛王位時手段有多慘絕人寰，場面有多血雨腥風，就折射出女人的成就自我之路有多少辛酸血淚，有多麼崎嶇坎坷。一身孤膽，鐵骨錚錚，在滿是男權的人類文明史冊上，硬生生地揮就了一抹瑰麗的色彩，何其壯哉！

　　我從來都不是一個「女權主義者」，也拒絕狹隘的兩性對立，但我為歷史長河中有過哈特謝普蘇特和武則天這樣的女性前輩而欣慰，因為她們的存在在任何一個時代都向女性訴說着勇敢做自己的故事。「女性」僅僅是某種性別而已，沒道理成為一種身份、符號甚至主義。重要的不是性別，而是人的自我覺醒和自我成就，夢想也好，欲望也罷，關鍵是遵從自己的內心，並且堅毅地承受代價，無論性別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