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有城市,有城市的地方就有胡同,有胡同的地方總藏着很多人難以釋懷的故事。胡同是一座檔案館,光陰流走,有些事情終歸帶不走,留下的東西,還有胡同幫我們收藏。
「胡同」這個詞最早是這麼寫的──「胡衕」,意思很明瞭,不管月光多麼古老,這裏總有個人與我們同行。是的,胡同矗立處,一寸年華一寸芬芳。
胡同裝載繁花,也裝載一幀又一幀倩影。蕭紅曾在《呼蘭河傳》裏寫過一個名叫「黑瞎子胡同」的地方,據傳是因巷口曾拴着一個黑瞎子而得名,這條胡同位於呼蘭城的中心區域,其間,老字號的大小手工匠人、糕點舖子,書社、茶社、醫館……販夫走卒,雲集於此,儼然一個灌滿人間煙火的小社會,這是蕭紅最愛的去處。這樣一條胡同,我們可以想像蕭紅曾穿着裙裝穿梭其間,吃過一串冰糖葫蘆,去某處醫館裏買過藥,甚至她還是某某書社的常客,「黑瞎子」成為蕭紅及一代人心中難以磨滅的記憶。
胡同站立磚牆,也站立人的背影。魯迅先生一九一二年到了北京宣武門外南半截胡同之後,每日生活、工作、執教,忙碌於家、書館、學校之間,一直幽居胡同十四年,貴人關胡同、西單、宣武門一帶、城隍廟街、石老娘胡同、前桃園、南草廠、半壁街、德勝門內、針尖胡同、達子廟等北京的一百多條胡同都留下了他的身影。有位詩人說,如果酒到微醺,在這些胡同晃蕩,還能瞥見魯迅的影像在。
胡同生長青苔,也生長心事,但胡同裏的人總能替你消解。一九二三年十月,郁達夫來北京大學任教,住在巡捕廳胡同長兄家,其實,這時候的郁達夫是出來散心的,他幫別人教授統計學,怎是他所想的呢,他只不過是想「轉換轉換空氣,振作振作精神」,這時候的郁達夫,收入甚微,僅為二十至八十元,即便如此,還不忘提攜文學新秀,他曾多次前往銀閘胡同中看望沈從文,還常常在微雨的午後與詩人馮至一起在小飯館裏小酌,「酒,實際並沒有喝多少,可是他的興致很高,他憤世嫉俗,談古論今,吟誦他的舊作……」可以說,不少胡同深處都飄滿了郁達夫的詩情。
「胡同」這個名字,聽起來多好聽。猶如水滴落到青花瓷缸裏,叮咚一聲,幽深,似有水墨暈染而開。
許多地方的胡同,都是「一街一品」,譬如,我的故鄉亳州的胡同,有「干魚市胡同」、「鐵果巷」、「白布大街」、「翠花巷」、「帽鋪街」……每一條胡同裏都承載了一代手工匠人的記憶。這樣的胡同是一條分割線,似掌紋,有的關乎情感,有的關乎仕途,有的關乎生命。
有些胡同是傳奇的發生地。若干年前,當我們聽到陳升的《北京一夜》,感慨於那條名叫「百花深處」的胡同該有多美好,讓陳升寫出了這樣耐人吟唱的音樂作品。
時光匆匆,沒有一條胡同是空着的。我始終覺得,每一條胡同的盡頭,都有一顆怦然心動的結果在等待,有人說,「賊不走空」,胡同也是,它不光能讓我們抓到自己心裏的賊,也能幫我們找到心中澎湃已久的願景。
胡同,是一條條通往我們心裏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