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馬格利特畫作《人類之子》 作者供圖

　　時尚達人Isabella Blow曾經說過：「帽子不是道具，是我人生的一部分。」不單只時尚圈中，在尋常生活裏，帽子除用於遮陽遮雨之外，也是戴帽人性格、氣質以及身份的象徵。

　　一幅《戴帽子的女人》，令馬蒂斯（Henri Matisse，一八六九─一九五四）在當時的法國畫壇成名。一九○五年，馬蒂斯與一眾同道在巴黎秋季沙龍舉辦畫展。這些作品用色普遍奔放，不考慮原本物件的色彩，而是有些任性地依照畫家創作時的心緒與心境。有人評論說：「多那泰羅（文藝復興時期著名雕塑家）被野獸包圍了」，「野獸派」這一畫派的名稱因之得來。

　　雖然「野獸派」出現之始遭到不少非議，但這一畫派中眾多畫家對於顏色美學的探尋，令到他們在當時的畫壇頗為醒目，也啟發了不少後世藝術家的創作。《戴帽子的女人》被巴黎藝術圈名士Gertrude Stein買下，這給了當時生活困頓的馬蒂斯不少信心。畫中女人是馬蒂斯的妻子Amelie。她自己開了一間時尚帽子店，也常常為馬蒂斯作畫擔任模特。畫中的Amelie回眸望向畫框外，眼神中有些驚訝，也有些羞怯。她戴的帽子碩大繽紛，異常搶眼，與她身穿的鮮艷衣裝彼此呼應，也暗示了她帽子製作者的身份。

　　馬蒂斯並未遵照慣常的肖像畫法，而是將畫中妻子的臉塗上綠色，將她的髮色轉為朱紅，背景也一改以往肖像畫的恬靜，用形狀不規則且張力十足的色塊充塞其間，予人生動活潑的觀感。畫中顏色躍躍欲試，幾乎要從畫框內跳出來一樣。我每次看馬蒂斯的畫，都會感慨於畫中色彩配搭之妙。他從不刻意遵循章法，每每興之所及，誠如他本人說過的，「任由色彩本能地向我湧來」。

　　超現實主義畫家馬格利特（René Magritte，一八九八─一九六七）的作品中，也常常見到戴帽人，不過通常是男性，戴着黑色禮帽，與馬蒂斯等畫家筆下精巧繁麗的女帽相比，不論樣貌抑或畫中氛圍，都相去甚遠。

　　馬格利特童年不幸，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便自殺身亡。後來，他的畫作中常常出現白布這一意象，被許多評論人認為是童年陰影的某種外現。小時候的他親眼見到跳河自殺的母親被打撈上來時，她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睡袍。

　　馬格利特從來不解釋自己畫作背後的意涵，但我們總是能從畫中那些面無表情的人像以及清冷的風景中，讀出憂傷寥落的意思來。他可不會像馬蒂斯等野獸派畫家那樣，頻頻在畫中使用鮮艷的、對比強烈的色塊，他的作品嚴整，一絲不苟卻也怪誕離奇，顯出冷靜、疏離的模樣。

　　《人類之子》應是馬格利特最為人熟知的作品之一。畫中戴黑色禮帽、面孔被一隻綠色蘋果遮去大半的男子，頻頻成為被後世藝術家戲仿的形象。戴禮帽、穿禮服的男子，經常地出現在馬格利特的畫作中。原來，他自己也常常以黑色禮帽及禮服的形象示人，故畫中的主角大約可看作他本人，畫作也或多或少有畫家自畫像的意味。巧合的是，畫家思念一生的母親，去世之前的職業是一位製帽師。

　　這幅名作中的隱喻除去黑色禮帽之外，還有一隻漂浮在空中的綠色蘋果。蘋果的意象來自於聖經中亞當與夏娃的故事，象徵慾望以及神秘。畫中人的面孔被蘋果遮去（在馬格利特另外的作品中，畫中的男子的面部也曾被白色鴿子遮去），我們見不到他的表情與眼神，唯有透過周遭清冷的情景，猜想他的孤獨。

　　與另一位超現實主義畫家達利相比，馬格利特顯得內斂許多。達利不停地炫技，極盡誇張怪誕之能事，為吸引觀眾的目光。馬格利特則剛好相反，他總是刻意與人群保持距離，且他的作品雖則不循常理，卻並不張揚，也不外露，總是一幅「自說自話」的樣子。

　　馬格利特畫中帽子與馬蒂斯畫中帽子相比，雖樣式與風格截然不同，卻都起到某種提示、暗示的功用。馬蒂斯藉畫中那頂鮮艷亮眼的帽子暗示畫中妻子身份，也承載他本人對於色彩的想像。馬格利特筆下的黑色禮帽，既記錄他本人的衣裝喜好，也寄託了他對母親的思念。畫中帽子雖是配角，細想，卻有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