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苦瓜一根藤─苦在一塊了。這是關於苦瓜的一條諺語，說明苦瓜跟那藤兒一樣苦得讓人難以忍耐。可是也有不少人對苦瓜情有獨鍾，到了夏天似乎離開苦瓜就沒法過日子了，我家那口子就是其中之一。

　　清明前後，種瓜點豆，妻子在種那些瓜兒棗兒的時候，總不忘埋一些苦瓜種子在泥裏。那苦瓜種子有水、有肥的滋潤，要不了多久，青青的藤兒就順着倚在牆上的棍棒茁壯成長，以至於那些密密匝匝的葉兒遮住了牆壁。「足蒸暑土氣，背灼炎天光。」到了盛夏，妻子頂着朝霞，踩着露水，來到牆根牆角，伸出兩手，撥開那密密匝匝的葉子，呀！那一個個翠色欲流的苦瓜就出現在妻子面前。妻子心頭一動，不由得喜上眉梢，對還在屋裏的我說：「今兒中午你不愁沒菜下飯了。」說真的，一到夏天，我食欲不佳，飯量大減，一天到晚吃不了多少飯，對於那些葷腥的肉兒魚兒我更是不吃都飽了。

　　什麼菜能勾起我的食慾，增加我的飯量呢？小時，我誤吃同學送給我的一根苦瓜，好多年後想起還耿耿於懷。成年後的我有一段時間還對苦瓜不感興趣，排斥苦瓜，不為別的，就是因為它跟苦藤兒一樣苦得我受不了。可是妻子能變着法兒讓我喜歡它。記得妻子第一次做苦瓜給我吃時，不是像別人那樣放上油鹽和作料熱炒給我吃，而是涼拌。苦味重糖來湊，她把切成片的苦瓜放進沸水灼過後，就撒上白糖。這樣，我夾一片苦瓜放進嘴裏，有點苦，可是嚼嚼，那苦味早已經被鮮甜的糖兒淹沒了。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是老朋友。我吃了妻子第一次做的糖拌苦瓜，以後就是妻子不放一丁點兒糖，我也大快朵頤。小時，我視糖為最愛，到了中年，應該注意養生了，妻子的涼拌糖苦瓜就從餐桌上淡去。因為成年人再大量吃糖，血糖升高，產生飽腹感，使食慾減退，影響消化和吸收，時間長了，說不定還會生病，威脅健康。雞蛋炒辣椒，越辣越想叨，是說雞蛋和辣椒熱炒成塊，或者炒成餅來下飯是絕配。妻子呢？為了激發我夏天的食慾，還會像雞蛋炒辣椒那樣把雞蛋和苦瓜放在一起炒。鍋熱油沸，妻子把事先切成片的苦瓜嘩啦一下倒進鍋裏，用鏟子讓那些苦瓜片翻幾個身，就會打碎幾隻雞蛋在上面。雞蛋受熱，很快凝固，妻子就緊趕慢趕地用鏟子把它們拍成一體，盛到盤子裏跟一塊大面餅似的。

　　記得吃雞蛋炒辣椒的菜時，用筷子上去用力扒拉一下就行了。用雞蛋炒苦瓜來下飯是不是也用筷子扒拉一下？妻子說：「細嚼慢嚥，那叫雅吃；狼吞虎嚥，那叫俗吃。」她就說我是教師，大小也是個文人，雅吃才是。如何雅吃？莫不是用筷子如蘸着醬似的吃？妻子笑了，拿起一把切菜刀，就把盤子裏那塊形似麵餅的雞蛋苦瓜菜切過來切過去，很快盤子裏的雞蛋苦瓜菜就跟棋盤似的出現在我面前。妻子的這一舉動，讓我想起小時母親過年炒米花糖的事。母親把炒好的米花糖從鍋裏取出來，放到吃飯桌上，就趁着熱氣用大擀麵杖用力趕過來趕過去，直到那堆米花糖被母親趕得薄薄的一層才丟下擀麵杖。每每這時，母親也會用菜刀把那薄薄的米花糖切成一塊塊。當我們吃着母親親手做的米花糖時，嘴裏滿滿的是過年的甜蜜和幸福。我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之中，沒有伸出手去夾那蛋炒苦瓜菜，妻子呢？就夾一筷子送到我碗裏，說：「豈效荔枝錦，形慚癩葡萄。口苦能為偈，心清志方操。」她就說苦瓜一身疙瘩，沒有荔枝好看的外形，卻能使人嘗甘苦，勵節操。

　　苦瓜不是瓜，自然不能跟那些瓜果相提並論，更不能跟那些豪門大族所寵幸的火龍果等相提並論，我從回憶中來到現實，說：「到底爭其物，從來傲寵豪。」就問妻子：「你為什麼變着花樣做苦瓜給我吃呢？」妻子笑了，一臉的無所謂，說：「變着法兒，給我所愛的人做點吃的是一種樂趣啊。」哦，盛夏之際，無論是涼拌苦瓜，還是熱炒蛋苦瓜都蘊含着妻子對我濃濃的、深深的一片情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