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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書館「巡禮」/顏純鉤

時間:2017-06-24 03:15:55來源:大公網

  圖:中央圖書館是香港最大的公共圖書館 資料圖片

  距離上一次到圖書館,至少有二十年時間了。中央圖書館不時有去,有時是參加座談會,有時去看展覽,但自該館落成以來,似乎從未在那裏借過書。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是與圖書館來往最密切的時期,那時多數去大會堂圖書館,三樓有成人借閱處,八樓有參考圖書館,如非假日,地方清靜,有時可以待個半天,偶爾在樓下的美心買一個快餐醫肚。

  數十年在出版社工作,看書很方便,新書上架也幾乎即時就能獲悉,如此與圖書館便斷了幾十年的聯繫。直至退休後,才又興起去圖書館的念頭,數十年一晃而過,人生如白駒之過隙,古人早就這樣興嘆過。

  中央圖書館落成時,曾被很多行家批評,說外形象街市,每逢乘車經過,看上去也覺得是一幢沉悶、庸常、古板的建築,沒有知識殿堂應有的飛揚、曉暢、靈動的風格,這或許是令人遺憾的。建築藝術的難處,是它的美太抽象,而且一旦接受了設計,費大量人力物力建成後,即使如何不堪入目,也只好接受。百年以下,人們每日親灸它的形貌,若富於美感,當然是免費的美的洗禮,若建得醜陋,則是視覺的污染了。

  但中央圖書館內櫳,進去後還是令人舒服的,空間寬敞,光線充足,大堂天花高及屋頂,也是大膽的構思,因為空間闊落,不免令人聯想,人生的時間有限,而精神世界的容量應該無限。

  辦好借書證,便到三樓的成人借閱處瀏覽一番。除了一個小角落闢作電腦搜尋查閱的小區之外,大部分地方都是開架陳列的中英文圖書,理科佔的書架比較少,文科較多,這也是合理的,社科類圖書面向的讀者一般來說人數都眾多一點。

  看到幾十個大書架從上到下陳列的、不同時代不同國籍的作家們寫的書,很多都是國內外著名的作家,很多是留名千古的政治家、軍事家和各方面專家,每本書都是一個作家的心血,都是他們智慧的結晶,每本書都可以對你的精神世界產生一些衝擊,泛開一些漣漪,留下一點沉澱。

  但看到那麼多書,也不免令人沮喪,一是你窮一生時間精力,永遠都只能「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二是你雖份屬寫作愛好者,但你殫精竭慮思索和描述的那些主客觀現實,可能老早就被無數的前輩寫過了,而且他們的角度可能更奇僻、思想可能更深邃,你只是重複別人說過千百遍的東西,自以為別有心得,其實只是井蛙不可語海而已。

  一路流連,隨時抽一本書翻閱一下,看到熟悉的名字,如對故人會心一笑,更多是陌生的名字,略作掂量之後,只有那些書名有點吸引力的,才會抽出來翻一翻,知道個大概。

  很多自己經手的書都還在書架上,看到那些熟悉的封面,當初與美編同事商量設計方案時,再三斟酌的景象,不免又浮現心頭。最初如何與作者見面,如何商談細節,編輯部同事如何編校、製作,那些繁忙而充實的日子,絞盡腦汁後的回報,如今都還在公眾的視野裏,這是令人欣慰的事情。有些書的作者,多年來都成了老友了,如劉紹銘教授等,有些已經不在人世,如夏志清教授,有些整個系列數十本,卻只有零零散散幾本屈居一角,如林行止先生,有些著作等身,我卻只有份沾手一兩冊,如董橋先生。

  在眾多大部頭著作的夾縫裏,突然發現唐瓊先生的一本薄薄的遺作《唐瓊隨筆》,如沒有記錯,那可能是我經手的唐瓊老最後的一本書,記得書出版不久,他就辭世了。唐先生是《大公報》著名記者,今日在谷歌上,已經查不到有關他的資料,人世滄桑,家國變故,時代腳步匆匆,人們只有向前瞻望、沒有回顧懷想的心情了。

  唐瓊先生謙謙君子,高瘦筆挺的身材,滿頭白髮,滿臉懇切溫潤的微笑,說話永遠客氣,交往永遠體貼,是老一輩文化人普遍的風範。他曾是中國現代著名記者,採寫過末代皇帝,他的隨筆也是一種溫潤包容、文質彬彬的風格,讀來如浴春風。唐瓊老著作不多,知名度看起來也不如很多沽名釣譽的寫作人,他一本薄薄的小書還碩果僅存地孤單立在書架上,等待後代某一位有心人的心靈交流,想及此,真讓我有點感動。

  有一套《聶紺弩舊體詩全集》(因未抄下書名,書名可能有出入),上中下三冊,看了很喜歡,卻發覺上冊不見了,只剩下中下兩冊,而中下兩冊又偏偏是「註釋與集評」,也就是說,他的舊體詩都在上冊裏,那一冊可能給別人借走了。借書的人是「識貨」者,但也是粗心大意的讀者,雖然聶紺弩的舊體詩一般都淺白,自詡為打油詩,但既然後面有兩大冊註釋與集評,為何不一起借回去參考呢?

  編書的人用這樣的架構,本來就是為難讀者的(為什麼註釋不緊跟原詩),而讀者居然也不以為意,這也算是奇事了。

  書雖然很多,但滿眼都是舊書,新書寥寥無幾,空地上有一個小如飲水機的小書架,陳列幾本新書,卻都是兒童書。市面書店上架的內地與港台新書,每月至少以百計,作為香港中央圖書館,居然看不到近期新書,這也是怪事。不知道是不是資源不足的關係,新書進一兩本,如給讀者借出,別人也就看不到了,新書陳列架應該有一個樣本是只供陳列的,起碼讓讀者知道近期新書,也可以翻閱一下,有興趣的可以預訂。

  另一個不滿意的問題是陳列的問題,雖然不同書架有作一般的分類,但分類粗疏,尤其是文學類的書,不同性質層次的亂堆在一起,同一個作者的書又各在東西半球,流行文學與純文學互相滲透,交叉佔領,這無疑給讀者增添了很多麻煩。

  這種情況甚至還不如一般的市面書店,書店至少是將流行文學與純文學分開陳列的,因為兩撥讀者完全不同。讀張小嫻的,不會讀魯迅,兩者混搭,不但互相干擾,找起書來也很不方便。

  當然,要細緻分清流行文學或純文學,有時也不那麼容易,但圖書館應該為員工提供必要的培訓,至少讓他們搞清楚一些作者的名字,不要把還回來的書隨便往書架上一插了事。

  走了一兩個鐘頭,腰腿都在呻吟了,因為規定一本書只能借兩星期,續期要在網上或打電話辦理,因此匆忙間也只挑了兩本薄薄的書,一本是余英時的《師友記往——余英時懷舊集》,另一本是霍金的《我的人生簡史》,裏頭有不少霍金的黑白舊照。兩本書珍重帶回家,可以打發半個月的空閒時間,真是不亦快哉。

  天下最便宜的事莫如讀書。古今中外知識精英殫精竭慮,寫作一本書總結他的人生智慧,你到圖書館去,不費分文把這些無價之寶捧回家,即使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你也是撿了大便宜了。但,為何讀書的人越來越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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