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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哀傷而有韻致的歌謠/胡艷麗

時間:2017-06-21 03:16:09來源:大公網

  圖:日本作家是枝裕和新著《步履不停》由北京聯合出版公司於今年三月出版 作者供圖

  是枝裕和的小說自成一格,小巧精緻。捧書閱讀,像品飲一杯下午茶,供人繾綣流連,有種悲而不傷的韻味。這種頗有味道的小說,是令人讀後久久不能忘懷的,即使沉入心底,在生活中的某個日子,在被日常的小瑣碎、小悲傷、小憤懣侵蝕了寧靜的某個時刻,也會不經意的想起,像心上開出的蓮花。

  在《步履不停》中,是枝裕和用看似刻薄,實則充滿憂傷溫情的筆觸,完整呈現了一個凡俗家庭的一天。不同的是,即使在這樣主打親情,訴說懷念的小說中,他也沒有用煽情的筆法,去書寫被世人寫過千萬遍的母愛的溫暖、父愛的偉大,更沒有着意描述一家人相處時的歡樂溫馨,而是反其道而行之,書寫了一家人在一起時彼此不斷的爭端、心存的芥蒂,和隱藏在明線之下的各自的哀傷。

  全書以次子良多的視角寫就,以母親的離世為引子,回憶七年前,在兄長祭日一家人團聚的情境。當時,已經賦閒在家的父親仍然不好相處,處處打擊沒有學醫、事業不順的良多,嘲笑母親的粗陋,他固執自大,且說話口沒遮攔,令新進門的媳婦難堪;母親仍然笑裏藏刀,表面上禮數周全,卻處處對父親挑剔不滿,對媳婦、女婿充滿戒心,對被哥哥救起的年輕人充滿畸形的怨念;而姐姐和母親,也並非總是和諧一致,圍繞姐姐想搬回來和父母同住一事,兩人彼此試探,各打算盤,無形中拉攏着新進門的媳婦,令其左右為難……

  父親當着帶着「拖油瓶」新媳婦的面,說起已故兄長的嫂子「要是帶着拖油瓶,改嫁就難了」,令家庭的氣氛一度跌至冰點。刻薄嘮叨的母親,一心想利用良多夫妻,阻止姐姐一家搬回和他們同住,而自己卻不願當着姐姐的面承認自己不願被打擾。在對待哥哥救起的年輕人的態度上,更是顯得冷酷而不近人情,一面笑臉歡迎年輕人來祭拜,一面在他走後百般嫌棄,原來她堅持一定要年輕人一年來一次的目的,只是為了折磨這個孩子,讓他為「害死」了大哥而反覆經受心靈的折磨……父母是不完美的,甚至缺點遍地,而「自己」亦非聖人,即使兄長已經過世了十五年,良多卻始終未能走出由於父母對大哥的偏愛帶來的心理陰影,聽到父母對兄長的美譽,他內心仍然鬱結難平。

  顯然,這樣的一天並不美好,一家人在一起針尖對麥芒,彼此互相揭短、互相打擊、小衝突不斷,而在這彼此的嫌隙、爭端中,顯然又無一人是勝者,人人身心俱疲。

  時光的腳步不停,這難忘的一天,確實給了良多太多的記憶,他也在隱隱中感覺到了父母正日漸衰老,腳下的冰面正在漸漸碎裂。只是當時只道是尋常,習慣了擁有,便難以想像失去的情景,他以為失去父母終究是很遙遠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父親走了,他想起了小時候坐在父親腿上,被父親用鬍子扎的快樂時光。直到有一天,母親也走了,他才開始懊悔,沒有及時去關愛母親,他才記起了母親對他一遍遍的嘮叨:「要記得去看牙啊,再不去就晚了」。在無限的悔恨中,曾經那些憂傷的記憶,慢慢就變成了生活的真味,成了他生命中最寶貴的記憶,伴隨女兒的出生,良多突然讀懂了父親晚年時的落寞,母親失去長子後永遠無法平復的心理創傷。

  父親虛張聲勢的威嚴,其實不過是掩藏英雄老矣,痛失愛子的失落,曾經健壯無比的父親,「突然」有一天腿瘦得只剩那麼一丁點兒,想加入兒女的歡笑聲中,卻又不知如何融入,只能裝作偶遇……母親愛子心切,懷念有關兒子的一切,成了她活下去的精神支柱,她神經質式地試圖抓住一切可能與長子有關聯的事物,想像偶入的蝴蝶就是兒子的化身,甚至連折磨那個被救者都成了她活下去的意義,這又是何其的可憐。

  人到中年,對作者在書中描述的一切,都能感同身受,也同樣能理解父親的外強中乾、母親的冷漠冷酷。年輕人的豁達,是因為外面的世界天高地闊,身體裏有用不完的力量,未來有無限種可能;而老年人的計較,是因為他們的世界正在越變越小,生命的力量正在悄悄流失,他們想抓住的又何止是曾經的時光?老年人和年輕人,即使同在一個屋簷下,但他們面對的終是不同的世界。

  生活就像一首平靜而有韻致的歌謠,細水流長中每個人內心都有一些淡淡的哀傷。當平時的小爭端、小揶揄,還有內心慢慢鬱積的對彼此的不滿,化成了一道牆、一座屏障,一道鴻溝,我們會以為彼此的心再不會有交集,但當某一日,我們習以為常的擁有,變成了永別,曾經的那些小糾結、小鬱悶,便全都化成了綿綿不絕的思念。

  人生步履不停,匆匆年復一年,總有一些來不及,是枝裕和在這部小說中寫下滿滿的人生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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