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溝橋事變爆發後,日軍鐵騎踏破華北,《大公報》天津版於一九三七年八月五日被迫停刊,編輯部遷至武漢。一九三七年九月十八日,編輯部同仁選擇「九一八」紀念日,在武漢出版了第一期《大公報》,並特別開闢了名為《戰線》的副刊。「戰線」之名,是主編張季鸞所定,他嘗言:「時代變了,一切在戰時,我們的副刊也應該隨着時代變,再不能刊載一些風花雪月與時代無關的東西,每篇文章必須是戰鬥的,合乎時代意識。」主持《戰線》的陳紀瀅在創刊號《我們的信念和態度》裏也說得明白:「在今天,在我們這個滿地塗上了血腥的中國,在一切都處於非常時期的環境下」,「我們的文藝不應該隨着敵人的炮火而毀滅」,作家們不可再「以特殊階級自居而賣弄風雅」,更不應「躲在亭子間只寫些丟開時代,憑着天才幻想寫出來的不關痛癢的文藝作品」,而是應該振筆奮進,用之「擊破患『色盲』症者的迷夢,而且更進一步使每個戰鬥員加強反抗侵略的勇氣」。
一九三八年十月,武漢失守後,《大公報》又遷至重慶出報,《戰線》副刊也一直刊行,直到一九四三年十月三十一日停刊,六年間共刊行九百九十六期,忠實地記錄下一個時代人們的歌哭與勇毅,也彰顯了《大公報》同仁的民族氣節和正義之良知。而且,《戰線》通過策劃詩歌紀念特刊、專刊,組織「西北作者筆會」等活動,培育了一大批文學新人,像其時還是學生的穆旦就在《戰線》上發表過不少作品。
尤其值得銘記的是,正是以《戰線》為策源地,以《戰線》的詩人隊伍為主體,在大後方全民抗戰的氛圍下形成了一個朗誦詩的熱潮,為中國現代詩歌史貢獻了朗誦詩這一特別的詩體形式。朗誦詩使得詩歌重新成為「聽覺藝術」,也使得詩歌可以「更普遍地,更有效地發揮其武器性,而服務於抗戰」。《戰線》推出的朗誦詩人主要有高蘭、光未然、蔣錫金、宇飛、彭慧等,他們中公認成就最高的是高蘭。
高蘭是黑龍江璦琿人,曾在北平義勇軍指揮部工作,抗戰全面爆發後,輾轉後方。他本名郭德浩,一次在寫作時,凝視牆壁上高爾基與羅曼.羅蘭的合影,而有了「高蘭」的筆名。作為較早從關外流亡關內的愛國青年,高蘭對故土的赤誠甚於常人,而國危家亡之痛也更為深切,他的代表作有《吊天照應》、《給姑娘們》、《就在這一九三八》、《送別難童》、《咱們,立下最後的誓言》、《這不是咱們的樂園》、《我的家在黑龍江》和《哭亡女蘇菲》等,其中後兩首被朗誦次數最多,也傳播最廣。在前一首詩中,他飽含深情地回顧黑龍江開江的壯美:「到清明時節才能開江,/江裏的冰,/一塊一塊,/像白玉的床,/像大理石的塑像,/晝夜不停地流,/晝夜不停地響,/那是塞外春風裏的偉大歌唱」;在後一首詩中,他哀戚地痛悼夭亡的幼女:「孩子啊!/我曾一度翻着箱篋,/你的遺物還都好好的放起;/藍色的書包,/紅色的裙子,/一迭香煙裏的畫片,還有……/孩子!你所珍藏的一塊小綠玻璃!/我低喚着蘇菲!蘇菲!/我就伏在箱子上放聲大哭了!/醒來夜已三更,月在天西,/寒風陣陣傳來/孤苦的老更人遙遠的嘆息!」其詩意悲傷激切而又婉轉關情,尤其對細節記憶的提煉總能打動聽者心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