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詩人周紫芝在《布穀》詩中說「田中水涓涓,布穀催種田。」隨着布穀鳥清脆的叫聲,田野裏變黃了,大片大片的麥穗在熱風的吹拂下,猶如金黃色的波浪翻滾着,鄉下人最忙的季節來臨了。我老家稱這個時節叫「麥口」。
「春爭日,夏爭時」,麥口是鄉下人最忙的時候,從收割、運麥、打場、曬糧、入庫,一環扣一環,一點都不能耽擱,所以農諺說:「麥收有五忙:割、拉、打、曬、藏」。在我小的時候,一到麥口,學校就會放假,讓學生回家幫助收麥子,可見收麥的緊迫性。
那個年代,不像現在收割機遍地都是,全靠人工收割。天不明,就得起床,帶上煎餅、煎鹹魚和一瓶開水,拿着鐮刀來到地頭,趁一大早涼快多幹一些。割麥不僅是個力氣活,而且還是個技術活,會割的一天能割二畝麥,不會割的連一畝都割不了。割麥時先把左胳膊伸長,用手攬着麥秸,右手揮鐮,「嗤啦」一聲往後一拉,一長壟麥子倒在你的懷中,放在地上三擰兩紮就捆好一個麥個子,豎在地上,身後的麥個子排成一排,人在麥巷子裏彎腰前行。一般都是割得快的在前面帶坰,如果慢的在前面就會「拒趟子」,影響進度。割麥是個辛苦的事,汗珠子掉在地上能摔成八瓣,腰累得直不起來,到地頭後,躺在田埂上「墊腰」就不想起來。中午就坐在地頭,吃煎餅捲鹹魚,喝幾口涼開水。這時候賣冰棍的騎着自行車,吆喝着來到了田間,花五分錢買塊冰棍吃真是涼爽極了。
麥子割完後,要用車運到場上,用鍘刀將麥個子攔腰鍘斷,將帶穗的那段攤好,用牛拉着碌碡輾壓,叫打場。打場比起割麥來要輕鬆多了,一般由年長者來做。老人悠閒地牽着牛,揚着鞭子,嘴裏哼着打場號子:「哎吆吆,打起號子哼哪哼哪!來幹活咯,哼哪哼哪!一人領來哼哪哼哪!眾人和呀,哼哪哼哪!唱得幹勁更加足啊,喂嗨嗨……」號子聲起伏跌宕、雄渾粗獷、綿綿不絕、如歌似吟。
打完之後,用木杈將麥秸和麥粒分開堆好,開始揚場。揚場技術性很強,一般由「老把式」來完成,如果不會揚,麥粒拋到空中就會是「一團蛋」,糧食和糧糠不能分離,達不到揚場的目的。揚場一般由兩個人做,一個是揚場者,一個是掃場者。揚場者用木鍁將麥粒和麥糠的混合物迎風揚起,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猶如一條雨後彩虹,在風的吹拂下,金黃色的麥粒就像雨點一樣非常均勻地灑落在地上。而糧糠就像柳絮一般,紛紛揚揚隨風飄落。掃場者頭上戴着席夾子(草帽),用柔軟的掃帚將少數飄落在麥粒上的麥糠等雜物掃開,灑落的麥粒砸在席夾子上「啪啪」作響。趙樹理在《三里灣.三個場上》寫道:「在揚場時候,一定得有個人在揚過的糧食上用掃帚捋那些沒有被風吹出去的碎葉子、梗子。」
揚完場,要將新麥子薄薄地攤在場上曬上幾天,晚上再堆起來,用石灰在麥堆上面和周邊打上印記,避免夜裏有人偷麥子。老人們看着堆成小山似的麥子,咂吧着煙袋,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花。
宋朝詩人晁公溯有詩曰:「南村北村布穀鳴,家家隴頭催出耕。」督催人們耕耙、整平收割後的麥田,播下秋天的希望和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