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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榴花照眼明/梅 莉

時間:2017-05-27 03:15:57來源:大公網

  圖:石榴花 資料圖片

  五月是最美好的季節。初夏的風溫柔得如同外婆輕撫的手,草木翠綠豐盈尚未蒼老、陽光明媚熱情但不熱烈。

  雙休日的清晨去買菜,路過社區的幾株石榴樹邊,一樹樹火紅的石榴花熱情地挽留了我的腳步。駐足觀賞片刻,這些小朵小朵的花,像一張張紅艷艷的小嘴,招搖着生命的恣意奔放,有的已結如花生米般大小的石榴。雖然它們年年開花結果,但我從沒見過它們長大成人、碩果纍纍的樣子,後來才知道,它們屬觀賞型。

  水果中尤物多不勝數,有中看但不中吃的比如楊梅、有相貌醜陋但特別好吃的比如榴槤。單從審美角度來看,長相迷人又可口的當屬櫻桃,還有剝開平庸外表露出宛若「大珠小珠落玉盤」的石榴。因為這兩樣在上市的季節裏,出現在朋友圈的頻率最高,捧場的人也很多,特別招文藝女青年的青睞,因為它們裝盤裝碟都像一件美輪美奐的藝術品。出鏡較多的當然還有榴槤,但榴槤很有個性,愛它的人愛死了,恨它的又恨不能把它踢出水果界。三月的時候,我把進口大櫻桃裝進一個美麗的盤子裏,拍照PO微信朋友圈,說,櫻桃是個大美人。結果,有人評論說它還是千金小姐,因為身價高,還有一句古話說「櫻桃好吃樹難栽」,可見櫻桃是個難伺候的主。與矜貴的櫻桃小姐相比,石榴就顯得親民多了。我有一同事,每年石榴上市時都要批發一大箱石榴回來榨汁喝,據說十幾個碗大的石榴也不過才區區幾十塊錢,真是夠便宜。

  石榴是不會因為自己的貧賤而自卑的,它天性樂觀、熱情、對世界充滿期待。在五月的微風獵獵中,它張開紅彤彤的笑臉、傾瀉着自己如火如荼的青春。因為石榴花開五月,不由自主地想起民國女作家蕭紅的一首清新小詩:「去年的五月,正是我在北平吃青杏的時節。今年的五月,我生活的痛苦,真是有如青杏般的滋味。」我最喜歡的老頭子之一──蘇東坡曾經很詩意地揪着鬍鬚吟誦「花褪殘紅青杏小」,說的也正是五月初夏。蕭紅詩句中所說的「去年」應該是一九三一年,她在北平吃青杏,那時的她還是無憂無慮的單身青年,而在一九三二的五月,她已是個大腹便便被人遺棄在小旅館的單親媽媽。她於是寫信求助於《國際協報》副刊,而彼時的蕭軍正供職於此,於是,二蕭初見。蕭軍年老時回憶第一次見蕭紅,她是那樣寒酸窘迫又未老先衰:「她整身只穿了一件原來是藍色如今褪了色的單長衫,開衩有一邊已裂開到膝蓋以上了,小腿和腳是光赤着的,拖了一雙變了形的女鞋;使我驚訝的是,她的散髮中間已經有了明顯的白髮,在燈光下閃閃發亮,再就是她那懷有身孕的體形,看來不久就可能到了臨產期了。」這樣的女子對蕭軍這種文藝青年顯然沒有吸引力,但是他低頭一看桌上的這首靈氣十足的小詩《去年五月》時,他驚訝地問蕭紅,這是你寫的嗎?然後,他就迅速地被她初萌的才華打動,兩人竟然第二天就同居了。

  說起來,蕭紅短暫的一生被幾個男人所愛,還都是因為才華,這不知是幸還是不幸。看過電影《黃金時代》裏湯唯出演的蕭紅,那麼美貌,但真實的蕭紅並不美麗,還很土氣,只有一雙大眼睛很靈動。我有時想,如果她真有湯唯那麼美,一生還會不停地被男人拋棄嗎?應該不會,男人是視覺動物。好在她有宛地五月的石榴花,如火如荼的青春打底子,還有耀眼的才華作鋪墊,所以,她的一生即便如流星劃過天際,但還是留下了燦爛的痕跡,有百萬字的作品流傳於世。她雖一次次被拋棄,但也總有下家欣欣然接手,哪怕她還懷着上一任的孩子。蕭紅的文字風格獨特,如同吃五月的青杏,吃過的滋味便會清晰地留在記憶裏。

  宋代朱熹寫過一首著名的《題榴花》:「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間時見子初成。可憐此地無車馬,顛倒蒼苔落絳英。」石榴花終究是寂寞地熱鬧着,無人來賞,門前冷落車馬稀,不像櫻花、桃花招人喜歡。可是,它結下的果實,在平凡的外表下,卻有着那麼晶瑩剔透、甘甜可口的內裏。想起蕭紅,活着的時候,也曾熱烈地愛過、寫過,在香港去世前的四十多天裏,身邊卻只有好友駱賓基陪伴着,她愛過的男人一個也不在身旁。彌留之際,留下的遺言充滿辛酸:「我將與藍天碧水永處,留得那半部『紅樓』給別人寫了。半生盡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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