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我們與聶華苓和她的舞蹈家女兒王曉藍待了大半日。大家午後去了聶華苓的先生、美國詩人保羅．安格爾（Paul Engel，一九○八至一九九一）的墓地，獻上一叢瑩白百合與淡紫康乃馨。聶華苓與曉藍帶了水壺與紙巾，慢慢灑了清水，將暗色大理石墓碑拂拭乾淨。墓碑正面一邊刻着安格爾的生卒年份，另一邊是聶華苓的名字，生於一九二五年，後面是省略的等待……墓碑背面，鐫刻安格爾的詩句：我不能移山，但我可以發光。其時細雨霏霏，墓園澄碧草地上都是晶瑩露珠，有不少人家在墓前種着叢叢芍藥，深粉色與淡粉色，開得繁盛，伴着周遭綠樹及婉轉鳥鳴。墓園外面，有一排人家房舍。兩個世界靜穆地相處。

　　黃昏時在「安寓」（即安格爾與聶華苓半山間的橙色房舍）與聶老師談起她的寫作，如她自己鍾愛的小說《桑青與桃紅》及她的自傳《三生三世》。也談起她年輕時因抗日戰爭的逃亡經歷。我提起戰時重慶的話劇與白楊、張瑞芳，及他們不時唱起的抗戰歌曲，她驚訝道：你怎麼知道？哦，你做這方面的研究。她說起那時喜歡唱黃自作曲的《山在虛無縹緲間》，談得興起，還唱了兩句王洛賓收集改編的民歌《在那遙遠的地方》：「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位好姑娘」……她在夕光裏啜飲着她喜愛的雪莉酒，聽着蒙古族歌手騰格爾根據她的詞譜的歌曲《江水啊，流啊流》，從武漢的長江到台北的淡水河，再到「安寓」外靜靜流淌的愛荷華河，「三生三世」，在此匯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