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製造文字獄,固然源自其玻璃心,不待多言。但合觀以上兩個故事,就會出現一個矛盾:既然高宗之詩多為代筆,而捉刀者如紀曉嵐、沈德潛又多為著名詩人,為何水平依然不高?我們檢核高宗詩集,會發現他的詩作其實很少如趙匡胤、朱元璋式的大白話;相反詩中每用典故,足見文化修養甚深。高宗詩的問題蓋可歸納成三端:一、率爾成詩,意境打磨不足;二、以文為詩,蓋無比興;三、文字生澀,難於上口。如其作詩批評沈德潛曰:
昨秋徐述夔案發,潛乃為傳記。
忘國庇逆臣,其罪實不細。
用是追前恩,削奪從公議。
彼豈魏徵比,仆碑復何日。
委實淡乎寡味。如果這些詩全經捉刀或潤色,水平當不止於此。當然,這也並不代表高宗完全沒有佳作,只是佳作與庸作似梅雪相混,淄澠莫辨了。如《文徵明山水》雲:
憑欄俯層閣,空闊恰怡神。
祛暑松蔭老,點秋楓葉新。
高山森犖嶨,流水淨漣淪。
佳客攜琴至,應為同調人。
文辭尚算不俗。此外,高宗對滿文韻文的寫作頗有貢獻。如《盛京賦》共七段,段十四句,滿文版每段尾韻以ha、he相間,頭韻則依次為A、E、U、A、E、I、E。首段前四句雲:「於鑠盛京,維瀋之陽。大山廣川,作觀萬方。」滿文版為:
Ambalingguu mukden fukjin ilibuha,
Amargi simiyan be dalirabuha,
Alin den bira onco,
Abkai fejergi de tuwakuu toktobuha.
頭韻為A、尾韻為ha,頗為嚴謹。高宗一再強調不能忘記「國語騎射」,並致力創作形式精美的滿文詩賦,用心可謂良苦。只是乾隆一朝,八旗子弟漢化日甚,而大清盛世也走向黃昏了。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