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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立貓」與「忠誠狗」/吳偉平

時間:2017-05-25 03:15:55來源:大公網

  九十年代初,浪跡天涯之際,有一次從華府自駕到佛羅里達州西島(Key West)看海明威故居。大概當初自己的文學細胞還沒有發育,對手稿寫作之類與這個大作家文學生涯有關的細節一個都沒記住,相機裏腦海中存下來都是「海明居」裏無所不在的「貓主人」。從貓氏第一代「六趾雪球」(海明威的船長朋友送給他的一隻代表幸運的多趾貓)的英姿到故居周圍據說與這個傳奇祖先血脈相連的幾十隻貓,還有這些貓所展示出來的主人翁姿態和神情:比如在故居中兩腿遊客的禁區裏隨意來往,比如端坐二樓風雨廊角落居高臨下,冷眼看人的那隻多趾虎紋貓。記得跟牠對視的那一剎那,我的第一感覺是我們這些兩腿動物在牠眼裏一定都是不屑一顧的低等存在。就是那眼神使我一直不敢把貓視為寵物,或許這也是多年後我們的雪犬能以女兒寵物的身份成為家庭成員的緣故:狗可親,貓可敬,我只能這麼說。

  轉眼二十幾年過去,我暫居香江,就住在大學校園裏。今年初開車經過校道的某一段,突然發現路邊有一塊牌子寫着「慢駛,貓隻出沒」。後來又看到這塊小牌居然上了明報(二○一七年一月十二日明報港聞版)成了新聞,心想好奇心雖然可以害死貓,大概對人無害,就特意帶着家中雪犬外出尋貓。果然在牌子附近發現有好幾隻貓在學生宿舍一側「定居」,證據之一是地上有牠們的食盆和水碗,應該是有好心人常常給這些「野貓」送吃的喝的。加上旁邊的垃圾站可以遮風躲雨,我想校園中所有的流浪貓一定奔走相告,於是這裏就成了牠們的據點。大學有人專門在此地放牌提醒,不必細究到底是出於關心開車的人,過路的貓,還是兩者兼而有之,其最終結果就是對貓兒來說,此地更加安全。看這些無家可歸的「前寵物」以此為家,在這裏嬉戲玩耍,過起了食住無憂的小日子,我們同為社區中人,的確為牠們感到高興。

  在人類「三觀」的框架下,校園中垃圾站後的這一群跟海明居中的那一群「現寵物」比起來還真是混得不怎麼的。春寒雨冷,人家可以隨時進入偉人卧室,理直氣壯在他的大床上打盹,校園的這些前寵物只能在四面透風的垃圾站中暫避風雨。碰上好心人因為天氣或忙碌無法前來而斷頓,就只好忍飢受凍。雖然生活境況迥異,但我發現兩邊的這些同類在人類面前神情並沒有太大區別,都保持着貓的驕傲,眼神裏永遠帶着警惕的審視,看人時甚至有點居高臨下,我恍然大悟,這就是所謂的本能,來自血脈和骨子裏的東西。貓可以有主人,也能以主人的家為家,表面上的確能耍嬌甚至「獻媚」,但骨子裏貓永遠是獨立的,眼神是冷的,所謂的「奴顏婢膝」恐怕是受了表象的迷惑。貓的標籤是「獨立」,狗的標籤是「忠誠」,看主人的時候眼神熱切,為主人赴湯蹈火在所不惜!至於自己的主人是人類社會中的流氓惡棍還是君子精英,忠狗是不必理會的。

  因為獨立,貓在人類這些「高等生物」或其他權貴面前都不會低下高貴的頭,英諺說貓可以「直視國王」(A cat can look at the king)看來不無道理。可正因為貓的獨立,在人類眼中往往就顯得「無情」而為人所不喜。人類需要「忠誠」,喜歡可以救人護主的狗,更願意為主人死後不吃不喝隨主人上天堂入地獄的「忠犬義犬」樹碑立傳。可惜以狗的智商實在無法在人類世界中明辨是非,主人讓咬誰就咬誰,而且每每狗仗人勢,做些恃強凌弱的事情。主人不在,又惶惶然成了喪家之犬,「忠誠」這個本來無比可貴的品德一成了愚忠,就為狗的英名帶來了一些不定因素。貓就不同,你對牠再好,你走了牠也不會隨你而去,這恐怕就是「無情」的根據之一。無家可歸,那就離家出走,城裏貓會飛檐走壁,穿家過戶找吃的,鄉下貓會上樹入林,逮鼠撲鳥維生,反正是昂着頭,守着自己獨立的靈魂繼續「活着」,生命之頑強堪比余華筆下的富貴老頭。那怕像這幾隻校園貓一樣以垃圾站為家,牠們過的照樣是自由的生活。難怪博大精深的中文裏就找不到「喪家之貓」一說,跟狗有關的一堆貶義詞(比如狗腿子)對貓也都敬而遠之。

  在我的烏托邦世界中,我希望在家為狗,外出為貓。至於社會的各行各業,回歸到最樸素的中華文化初始,當然是犬守夜雞司晨,蠶吐絲蜂釀蜜。現代社會允許兼職,比如貓除了抓老鼠以外可以去當記者,上天入地找新聞,智商高的還可以去當「公知」,這應該是一個謝絕忠犬的小圈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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