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詩人袁枚在美食上的集大成之作《隨園食單》言:「山東孔藩台家製薄餅,薄如蟬翼,大若茶盤,柔嫩絕倫……吃孔方伯薄餅,而天下之薄餅可廢。」袁枚說的「孔方伯薄餅」就是久負盛名的山東大煎餅,在我的家鄉魯南,煎餅是一種與饅頭、米飯並列的主食。「煎餅捲大葱」這一絕配,也體現了山東人特有的豪爽勁兒。
「煎餅」一詞起源很早,但具體時間已不可考。關於煎餅,有一種傳說。當年諸葛孔明輔佐劉備之時,起初常被曹兵追趕,惶惶不可終日。一次,劉軍在沂河、湅河受困,將士飢餓難耐,而鍋灶盡失。於是,諸葛先生令伙夫以水為漿、以玉米麵為料,將銅鑼置於火上,用木棍把麵漿在鑼上攤平,這樣便煎出了香噴噴的煎餅。因而,劉軍士氣大振,衝出重圍。煎餅便在齊魯大地上流傳至今。赤壁之戰後,劉備借荊州不還,孫權派諸葛瑾去討要。礙於情面,劉備、諸葛亮修書一封交給諸葛瑾去荊州見關羽,並囑咐陪同的手下給關羽帶些煎餅和糯米粥,以示慰勞。關羽收到後,立刻明白了「兼併(煎餅)荊州(粥)」的意思。因此,關羽的老鄉山西人就為他抱不平:「煎餅成全諸葛亮,卻害關羽走麥城。」而諸葛亮的老鄉臨沂人王憬(明代太子太保)為此正名曰:「人食煎餅皆福壽,何以但獨害關公?英雄最忌驕矜氣,應防吳下有阿蒙。」
或許,因吃煎餅最盛的地方正是諸葛亮的老家琅琊陽都(今山東莒南),人們便把煎餅的發明也歸功於智慧化身的諸葛亮了。
煎餅的揚名自然少不了前人的功勞。正如袁枚所言,好的煎餅應該薄如蟬翼,厚薄均勻。當然,若做到這一點勢必要在麵粉上下功夫,必須將其磨細。製作煎餅的另一個關鍵技術是控制火候,麵漿攤在鏊子上極易變焦,所以一定要掌握好溫度。清代蒲松齡的《煎餅賦》對攤煎餅的方法有詳細記載:「溲含米豆,磨如膠餳,扒須兩歧之勢,鏊為鼎足之形,掬瓦盆之一勺,經火烙而滂,乃急手而左旋,如磨上之蟻行,黃白忽變,斯須而成,『卒律葛答』,乘此熱鐺,一翻手而覆手,作十百於俄頃,圓於望月,大如銅錚,薄似剡溪之紙,色如黃鶴之翎,此煎餅之定製也。」此篇《煎餅賦》雖沒有「東坡肉」的名人廣告效應,但至少讓煎餅沾上了文化名人的氣息。
我對煎餅有一種特別的情感,因為我是吃着煎餅長大的山東人。兒時,能吃上一次饅頭或米飯幾近於奢侈。那時的煎餅不像現在用摻有五穀雜糧的麵粉烙成,而是用單純的地瓜粉(因為地瓜的產量高),特別難咬,嚼在嘴裏還有種地瓜的甜味。如今,煎餅已被演繹出很多做法,稱得上是一種地方特色美食。到了天津,更是被「衛嘴子」改造成名揚天下的「煎餅果子」。
過去,烙煎餅是家鄉婦女的必備技能,因為它直接關係到一家人的肚子。如今偶爾回老家一次,最簡單的煎餅捲大葱大口嚼起來仍有滋有味,而外地人只能嘗一嘗,若沒有一口吃煎餅長大的牙齒,要想把整個煎餅吃下去就難了。像我這樣在外地時間久了,嚼起煎餅來也會感到吃力,幾口過後就覺得腮幫子疼。
對煎餅的情結來自對童年的回憶,對母親的敬意和對家鄉的眷戀。無論身在何方,都難以捨棄對煎餅的懷念。家中小院裏那頂烙煎餅的鏊子,直到現在還會出現在夢鄉。坐在鏊子前的母親顧不得理一下鬢前的一絲散髮,爐火烤着她的面頰,鏊子上的煎餅由白變黃,飄出香噴噴的味兒。念及此,眼前就會浮現出那幅樸實畫面。雖然經過歲月的風乾,這些都已成遙遠的風物,但是每當回憶起那一摞摞的煎餅,猶如疊加的記憶,其實那是情感的厚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