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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醉春風/陳 芳

時間:2017-05-15 03:15:52來源:大公網

  圖:《春風沉醉的夜晚》曾作為首部華語競賽片亮相戛納/資料圖片

  為什麼一次比一次更加珍惜婁燁的電影,並且心生敬意?因為,看婁燁的電影,察覺到可貴的人性,以及理解和同情。原始勃發的情欲、同性戀、雙性戀,以及青春和死亡的氣息繚繞,不為炫耀矜奇,而是跨越「安全」的藩籬,跋涉高山遠水,更寬廣的去探索人性。

  一無例外,婁燁二○○九年的電影《春風沉醉的夜晚》,表面上是危險的情欲故事。王平的妻子林雪,懷疑丈夫有外遇,請海濤跟蹤追查,終於查出王平和江成(一作姜城)的同志情。林雪正面反擊,到江成工作的地方大吵大嚷,聲稱不會和王平離婚。江成難以承受,遂斷絕了和王平交往。王平無法放下這段情,在寧靜的清晨,曙色光照的樹林中,割腕自殺,了斷了情欲。

  海濤和女車衣工人李靜相好,同時無法自禁,戀慕江成,三人結伴出遊,終於各走天涯。

  江成歸來,林雪報復攻擊,亂中爭執,劃破江成的頸脖,鮮血噴薄而出。沿脖子斜斜而下的這道疤痕,最後紋刻了清新純潔的荷花圖案。其後,江成開了一家服裝店,有了女伴,似乎安安分分地生活下去。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股情欲。誰能夠任意苛責?而情欲,那麼原始那麼不馴,彷彿蓄滿野獸的暴力,倫理道德也難以規範約束。

  電影中情欲的出路,或以情殉身;或斬斷情結,各走各路;或一旦往事灰飛煙滅,一生珍重惦記。在情欲中細細辨認,原來,不失真誠的人性。

  電影中這個片段教人難忘。王平給江成柔情地念誦郁達夫短篇小說《春風沉醉的晚上》,急景凋年,文士窘迫迍邅。一唱三嘆、愁腸九轉的筆墨,反而讓相攜相伴的人越加纏綿繾綣。

  電影尾聲,江成和女伴肌膚相親時,油然想起王平讀小說的片段。

  王平躺着,舉書而讀,江成依偎着,聆聽字字句句。鏡頭一轉,推至窗外,近處是密密匝匝的樓房建築,再逶迤推向遠方,俯瞰茫茫江水和寂寞沙洲,銀幕上註寫郁達夫的句子而收結:「當這樣的無可奈何,春風沉醉的晚上,我每要在各處亂走,走到天將明的時候」。

  人世的愁煩、孤寂和無助,但凡有個知心人專注傾聽,不知不覺就稍稍減緩幾分。內心那個孤獨無底的深淵,所渴求的,僅僅是點點滴滴的溫暖,已無關乎情欲。

  婁燁刻畫王平、江成的情欲,透出了真實的人性。通過人性,人們得以互通、理解,同喜同悲,不再徬徨孤獨。

  王平念小說時,連郁達夫著作年份「一九二三年七月十五日」也一字不落,讀罷,認真地問:「聽了嗎?」「再給你念一遍。」

  不必擔憂往事成空,當下轉瞬即逝,儘管無情地拋棄每一天,向前走,驀地,深情回眸,昨日的情誼仍然溫暖人心。

  電影《春風沉醉的夜晚》念着小說《春風沉醉的晚上》尾聲──

  「貧民窟裏的人已經睡眠靜了。對面日新里的一排臨鄧脫路的洋樓裏,還有幾家點着了紅綠的電燈,在那裏彈罷拉拉衣加。一聲二聲清脆的歌音,帶着哀調,從靜寂的深夜的冷空氣裏傳到我的耳膜上來,這大約是俄國的飄泊的少女,在那裏賣錢的歌唱。天上罩滿了灰白的薄雲,同腐爛的屍體似的沉沉的蓋在那裏。雲層破處也能看得出一點兩點星來,但星的近處,黝黝看得出來的天色,好像有無限的哀愁蘊藏着的樣子。」

  小說主人公「我」,神經衰弱,內心發狂,春夏之交,常常晚上上街遊蕩,彷彿一匹孤獨的狼徘徊於無涯的曠野。「我」是一名文士,走不出窮困潦倒的運命,衣食無着,偶爾翻譯文稿獲採用刊登,聊以微薄的酬勞解除燃眉之急。

  「我」被人罵做「黃狗」,想過自殺。「我」的天空塗着厚厚的灰漿,卑微,窮苦,愁困,可是,「我」和鄰居──一名煙廠女工──互相關懷,給愁雲慘霧的人生,着上一星暖色。

  苦悶枯寂陰鬱難解的命運如期而至,實不必害怕,多麼無可奈何,仍舊感受到春風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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